回忆录《往事不如烟》 节选之三 父亲的九死一生(一)
刚过完九十大寿,父亲就病倒,查来查去,面颊上的老年斑竟然是一种恶性肿瘤。命运多舛的父亲,风烛残年又面临跟癌魔的一场恶斗。这次,对手太强大,纵然有现代医学和晚辈们的倾力相助,他胜算的概率还是微乎其微。
父亲幼年,祖母曾请高人给他算过命,被告知,这孩子的命出奇的硬,再大的灾难都会安然无恙。而父亲也真的用童年的两次死里逃生证实此言不虚。
父亲童年这两次跟死神照面,一次责在家长,一次是他自己淘气。在他五岁那年,祖父母因一件琐事发生激烈争吵,摔盆打碗的,让年幼的父亲十分难过,为阻止他们,竟然吞下鸦片膏。幸亏被他婶子发现,灌了半瓢草木灰,吐得翻江倒海,才保住小命。十岁的那个夏天,他到河里摸螃蟹,手臂被卡住,若不是忍住疼,狠劲抽回刮掉一大块皮,无疑会溺死水中。
死神虽然在父亲的童年失败了两次,却并不肯退却,像一只张开巨翼的黑鸟,在他的头顶盘旋,让他一生都被厄运的阴影笼罩,莫名的灾难总是在每个路口每个转角等待,任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逃脱。
1937年日军全面侵华,父亲的童年在枪炮声中结束。38年,冀东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爆发了抗日大暴动,在祖父张起鹏影响下,张家的男儿都参加了抗日联军。祖父张起鹏在洪麟阁部裴善芝任队长的第一纵队担任参谋长,祖父的弟弟张化鲲是八大处长之一,16岁的伯父张伯民,在宋邓支队(宋时轮邓华支队合编的晋察冀军区第四纵队)当宣传员。父亲虽然只有十三岁,也很渴望能参加抗日,借着给祖父送衣服的名义,跑了二十里路到马家峪去找抗日队伍,刚到驻地就赶上战斗打响,他就跟着祖父边走边战,一直行军到玉田县净觉寺。
马家峪这场跟日军的遭遇战,因为规模不大和发生的太早,而且很多亲历者都已经离世,在我方档案找不到记载。有个日军在战后的回忆录里提到38年在冀东马家峪遭遇一支抗日联军袭击,作者推测是李运昌部。我认为,按时间推定,应该就是父亲参加的这场战斗,是洪麟阁部。
父亲在净觉寺和部队分手,祖父派人送他回家,这一别,竟是父子永诀。净觉寺,在文革中被毁,不知是否留下断壁残垣。据说,曾任日本首相的田中角荣,侵华时期是日军小队长,在冀东被我军追赶,逃到这个寺庙,藏在哼哈二将的塑像后才得以逃命,所以,他访问中国时,向周总理提出想去参观净觉寺,但因寺庙被毁没能成行。救过侵略者的命,不是什么光荣历史。可若是没有这座寺庙,也许就没有首相田中角荣,七十年代的中日关系也许就是另一个样,净觉寺的是非功过,还真不好说。细想,何止是净觉寺,八年抗战中,多少事多少人,难下定论,孰是孰非,谁能定夺?而父亲,在抗战经历的九死一生,在解放后不也成了复杂的历史问题,让他在历次政治运动遭受一次又一次打击,生不如死吗?
父亲的九死一生(八)
父亲的九死一生(九)
父亲的九死一生(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