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卫生队第二天，分配我在门诊注射室。文革大专院校都停办了，对我们这些没上过医学院校的，只能用师傅带徒弟的方法。带我的护士姓葛，是北海舰队转业的，我叫她葛老师。老师大概讲了一下肌肉注射的部位，我就开始给人打针了。葛老师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喂奶时间她就走了，来人要注射葡萄糖酸钙，我说不会打静脉针，病人鼓励说，不怕，打漏了不要紧。我看这人血管很明显，就勇敢地抽了药，顺着血管扎了进去，那时打静脉针，没有现在用的输液管，当时直接用大针头扎，结果还没打漏。老师来了说你胆大，这药打漏了，胳膊会残废的。这叫无知无畏，南泥湾是克山病地区，每天都有人来打葡萄糖，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工作进行得顺利，老师也比较满意。我积极性大增，每天早早地上班，打扫卫生。撕胶布，为了避免打针排队，我提前稀释了一大盒青霉素，让老师发现批评了，我才知道青霉素要现配现用，放久了会失效。 卫生队只有六个正规院校毕业的，还有新疆兵团来的医生，闲了就给我们上课，没有教材一人买一本赤脚医生手册。北京医疗队的专家也来给我们上课，手把手的教我们，现在的研究生也未必有我们这种机会。还有西安医学院医疗队，地方病研究所，中科院的专家我们都不放过，他们做手术我当助手，没有电，打着马灯做阑尾；跟着他们进山采药，认识了不少中草药；学针灸就在自己身上练。腿上扎的都是针眼。 有一段时间兴鸡血疗法，有人抱鸡来，我就给打，从鸡的血管抽出血，打到人的肌肉里。当时注射器是用洗衣粉洗的，洗净后送到食堂，就在蒸馒头的蒸笼里蒸。如此胡整，也没有感染，反倒锻炼了我不少实际动手能力。武斗时有人被小斧头砍了，我还没学过缝合，打结都不正规，受伤的人太多了，医生顾不上，我就开始给人缝合了，过一周后这些人的伤口奇迹般地长好了，我颇有成就感。 一年后我从门诊轮换到病房，陈护士长也是海军转业的，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卫生队的病房是两排石窑洞，冬天要穿着棉大衣，手提马灯巡视各个病房。夜班接班后，要给病房的煤油灯擦灯罩，添煤油，照看煤炉子。如果那个病房的炉子灭了，下夜班后要负责把火生着，病人晚上嫌冷不去院子厕所，护士早上要给倒尿盆，刷洗干净。没有自来水，必须要去打井水。冬天井台上冰很厚，一次我差点滑到井里。 夜班不允许睡觉，看月亮前半夜在东，后半夜在西，最可怕的是狼哭狐狸叫，太平间就是山上的破窑洞，动物的嗅觉特别灵敏，有了死人就在附近一声接一声地叫，死者家属只好点一堆火守灵。 延安武斗，有一次大卡车在麻洞川翻了，伤轻的包扎以后拉走了，留下一个重的，身上看不出伤，肚子却渐渐鼓起来，医生说可能是肝脾破了，我们这里无能为力，没有血，没有电，也没人做过这种大手术。病人非常清醒，不停地念叨，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一两个小时后，声音越来越小，就在我们眼前死了。我们为自己的失职，为医院条件差难过。 九连一个农工，下工后在自家窑洞前开门，另一个农工砍了根木头，图省事从崖畔上扔下来，偏不偏巧不巧砸在底下这位头顶上。送到卫生队后，我帮着大夫正在缝合头皮时，病人开始呕吐，烦躁抽搐，一会就停止了呼吸。后来给他诊断为颅内大面积出血。那年月，医疗条件有限，好多人因此失去了生命。 加工连有台老掉牙的发电机，晚上发三小时电，只供团部。买了个x光机，没办法用。抗菌素也只有青链霉素、土霉素、四环素、氯霉素。金霉素是黄色的颗粒，很难化开。六连一个农工光脚下稻田，脚划破了，得了败血症，身上起来好多侬包，抢救了好长时间，治不好的病就转到延安地区医院。平时用的最多的是磺胺片，非常便宜，一分钱一片，有个家属就是感冒吃磺胺，引起肾功能衰竭去世的。这里是克山病发病区，劳改农场犯人死亡率高，有时正在劳动吐一口黄水就死了，中科院的老师说，这是缺乏微量元素硒，心肌受累引起的心脏病，他们每个站都有死人沟，埋了好多人。他们走后，我们来了，好在我们年青，很少有这种病。预防工作也做的好，我们经常给团部各家各户发硒粉。让大家多吃维生素c。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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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20 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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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20 22: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