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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1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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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记得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应该是在学龄前,童年时代的我,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纯真好动。家中有亲戚朋友来,我就好奇,这个瞧瞧,那个看看。我就是没有看到过外公,在我的印象中没有外公的身影,其实我还未出生前,外公已经奔赴天堂,到极乐世界去报到了。
母亲告诉我,她出身在贫雇农家庭。母亲娘家没有田地,离东海很近。外公农忙时帮地主富农家做零工,农闲出海打渔,维持艰难贫困生活。但是,地主富农对外公、外婆也不坏,外公外婆空闲打打鱼,生活虽然清苦但还是自在。母亲又懂事,知道兄弟姐妹多,小姑娘时候就帮助外公到集市卖鱼,在家做麻袋花,懂得帮助父母挣钱养家,减轻家庭负担。共产前大多数穷人家的女儿不上学,挑一家好一点的婆家过门,延续香火,也就是上上大吉,心满意足的事情了。
母亲年轻时漂亮,做媒的替母亲物色了上海有小产业,乡下有田有房的工商小老板,而且男的又是一帅小伙,这样的一门亲事。当然母亲与父亲是老法婚姻,父亲长什么样,在未圆房前,母亲是根本不知道的。自从母亲嫁给了父亲以后,就做起了上海的俞家老板娘。但是母亲还是保持着善良贤惠的本性,不像父亲那么市侩、私利。
我小时候,外婆时常来上海。外婆告诉我,在解放战争期间,浦东的亲戚都逃难至父母浦西家。父亲吝啬,又没在其他地方买房子。仅有居住的房子面积不大,全家几口人就挤在这楼上小阁楼内。尽管楼上房间也经过扩大改造,比起其他人家要大多了。但乡下亲戚全部挤往浦西,自然十分拥挤。父亲自然无话可说,对待母亲身边亲戚,他要说也不能说啊,只能克服。
外公、外婆、大舅、小舅、大阿姨、金阿姨全部逃往上海。听外婆说,大阿姨块头大,与金阿姨、外婆三个人睡一个床铺,睡到半夜,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连人带床,轰然坍塌,把家人从睡梦中惊醒跳起。于是外公看此情形,不愿再在上海呆下去了,并且他看不惯小作坊的一切,看不惯上海里弄里的一切,他毅然回到浦东乡下。情愿去过乡下苦难,而且正处在战争威胁,随时有死人可能的危险生活。上海英租界的喧哗,与上海小市民的生活外公实在不要看,受不了,也不愿意受。他坚定信心,迎着那解放战争的号角返回浦东。
我的外公回到浦东后,正临解放战争在浦东高桥东海沿海一带打得如火如荼,战争正处高潮之际。解放军冲锋陷阵,死伤无数。据幸存之人回忆说,当时我军损失惨重。在父亲老家长沟东头,尸体如山,血流成河。
我的外公回到浦东的家,解放军强攻敌人一碉堡制高点,怎么也攻不上。敌人炮火猛烈,封锁开阔地带。我军强攻,死伤惨重,无法接近敌人据点。部队战士苦于当地地形不熟悉,兵荒马乱,要逃的农民早逃到上海租界去了,这时候还到哪儿去找向导。当地的民兵又都怕死,没一个人站出来,愿意带路,攻克敌人碉堡。要知道,冲锋打头阵,头前带路,死的概率在98%以上,活的概率在2%都不到。天知道,外公既然自告奋勇毅然决然一头栽进热火朝天的激烈战争中去了。敌人又一次猛烈炮火的射击,战斗又一次打响。外公带着解放大军先遣部队,冒着枪林弹雨,第一次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作战先遣小精干队伍。他们扛着炸药包,这次要去解决敌人强大的火力封锁据点,这次战斗是决定整个战斗的关键起始。我军部队猫腰前进,小心谨慎匍匐向前移动。敌人的炮弹不时在阵地前爆炸,情形对我军非常不利。可我军要拼死向前冲啊,不能原地踏步、不动,否则这敌人的碉堡据点难解决。外公没有犹豫,马上第二次又带领小分队小心匍匐前进,炮弹在他身边前后左右的阵地上不时的炸响,子弹在外公耳边呼呼穿过。外公还是勇往直前,此时没有退路,临阵脱逃,枪毙无疑。我军发起第三次猛攻,外公带领小部队又一次猫腰向前移动,冲在最前面。此时一颗呼啸而来的炮弹不偏不倚打中了外公的身体,外公中弹倒下,被前线救护民兵用担架抬下线来。小部队随即往前冲锋,吹号手吹响了总攻,冲锋的号角。拔掉了敌人的碉堡据点,占领了制高点。一场人民战争随着外公的倒下,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我的外婆得到外公中弹的消息,连夜从浦西母亲家火烧眉毛的赶回了浦东家。那时医疗条件又差,医疗小分队也没有及时救治外公。他们将外公抬回家时,弹片击中外公的身体要害之处,已经无药可救了。外婆眼睁睁的看着外公痛的满地爬,满床滚,叫喊、挣扎。最后不治身亡,活活痛死在家中。在外公十几天的弥留之际,外婆问他有没有话要说,是不是后悔不该回浦东,也不会惨死在炮火之中。外公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表示并不后悔,最后安然闭上眼睛,坦然自若奔赴天堂。
我就不懂,那时父亲为什么不带外公到上海来医治呢?这解放军怎么也不顾为他们带路而取得胜利之人的死活呢?可能都有方方面面的原因吧。每次外婆诉说外公被弹片击中身体,在家中活活痛死的惨景,我忍不住悲哭、悲伤、悲叹、悲从心来。又一个屈死的亡灵在共和国的土壤中英魂不散。当然外公后被追认为共和国的烈士,可是家属也没有得到什么优待。小舅照样被从外地工矿下放到老家农村,当然后来又被调到了安徽工矿单位。
在我学龄前儿童时代,50年代儿童入幼儿园受教育的概念在国人的脑子里似乎没有意识与概念,就是父母这样殷实的家庭也是不沾让自己的子女进入幼儿园的边,何况父母是一个铜钱要他命,守财奴式的上海小市民。父母就让我在弄堂里与家中到处游玩。我还清楚的记得,我最开心的时候便是爸爸带我到上海各条马路上的各个著名的点心店品尝好吃的点心,诸如南京西路上有名的王家沙、乔家沙、陆阳邨等著名品牌店,店内有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陕西路上有专业生产一包鲜汤卤汁的生煎包子点心店,三角花园有各种美味内陷的水磨粉汤团点心店,西藏路上有上品位的菜肉大馄饨点心店,四川路上有独具一格的锅贴与牛肉汤点心店等等。父亲疼爱我的方式便是有空便带着我周游上海滩,让幼时的我有幸大尝上海滩的名点。儿时的我口福不浅,荣幸之至。还有一个我儿时很开心很浪漫的记忆,那便是爸爸有时会在傍晚前,还没吃晚饭前陪同祖父与我到时应弄堂对面的陕北菜场门前摆的点心挑担这儿,替每人喊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菜肉大馄饨。那挑担上做的特色点心别有一番风味,吃在嘴里鲜在心里,是我小时候在爸爸这儿曾经感受到的一种浓厚的上海街市的生活气息,是我学龄前印象中颇深的美好亲情浪漫回忆。
可是爸爸的市侩面目那时也映入我的脑海之中,我的爸爸不是没有钱,在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我感到爸爸很小气。我看到食品店的橱窗柜台中,各种颜色的奶油蛋很漂亮,我看着那些好看的蛋糕就有食欲的眼球与味觉效应。我不想走,我想吃,可是爸爸舍不得给我买。后来我依稀记得我的爸爸说过“买一块蛋糕不贵,但是我有六个孩子,买6块蛋糕就贵了,我还是省一点过生活,细水长流的好。
56年中国掀起了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公私合营政策在上海城市普遍展开。爸爸的手工业小作坊被共产合营,我的祖父与爸爸的手工业小作坊成功被合并收为国有企业——上海鞋楦厂。厂内最大的私方业主便是我的爸爸。爸爸刚被公私合营后,爸爸在厂中担任主要部门的负责人。因为爸爸熟悉业务与技术,公方代表不得不启用我爸爸擅长的技术才干,那时候,我的爸爸担任供销科、业务科与技术科的全权总管;爸爸最得力的徒弟——金兔技术精湛,担任技术科的科长;祖母的小侄子——福其虽然技术也好,但是动作慢,担任技术科副科长;爸爸的第三个徒弟——耿龙,技术不是最好,担任技术科一般科员;祖父担任技术科副科长,因为祖父年纪稍大了,应该让贤了;祖父的两个外甥担任生产科的正副科长;爸爸与祖父手工业作坊内的其他员工,随着作坊公私合营的运动程序进入上海鞋楦厂,在各车间部门发挥骨干作用。
每年过年,我的祖父还是到我们家过年。那时他虽然一直与小老婆——长脚居住在南昌路,但是过年他回儿子家过年,已经不带出亮的小老婆耀武扬威的出现在我们家中了。毕竟已经共产了,他的暴君脾性改了很多。那时祖母也不再来上海,她的心已经死了,带着大哥与二哥在乡下无声无息的过着、活着。祖父很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尽管她不爱祖母,但儿子毕竟有他一半的结晶。母亲时常在我面前说“这老头子喜欢儿子,但不喜欢老婆,但他怎么不想想儿子是有他的母亲才有老头子的儿子的,这暴君老头子就是专制。”我的祖父与我的爸爸父子两人碰在一起时,祖父总是与爸爸大谈特谈国家大事,还谈论他们公私合营后的小唐厂长。我很小时候就听祖父经常大骂特骂厂中的不法领导“小唐那瘪三,什么都不懂,这样那样的瞎指挥,这国营的上海鞋楦厂必定败坏在他的手中,死在这瘪三的手中。”祖父那时的身体很好,气色很好,每每到我们家来时,祖父声情并茂,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总有说不完的话与爸爸叙谈。
期间祖母到上海来过一次,向祖父讨要生活费,并到上海鞋楦厂组织上说明此事,要让单位出面解决此事,但是均未成功。爸爸让祖母别再嚷嚷了,没用,祖父说没钱,厂方又有什么法子干涉工人家中的事务。祖母当初不去法院状告祖父重婚罪,如今祖父与小老婆的婚姻既成事实,你大老婆再嚷嚷也没用了。爸爸妈妈只能自认倒霉养着明明有老公的母亲,而且这父亲有钱养着小老婆。我的母亲甚至于这样说“当初我是帮着婆婆的,让她捍卫自己的权益。如今情况已经变化了,既然老头子喜欢长脚,不喜欢婆母,那我们也只能喜欢老头子喜欢的人了。”
我在学龄前时,我的爸爸经常带我到浦东去玩。我看到我的大哥与二哥站在浦东乡下槐树庄小学升旗仪式的大操场上,大哥那时五年级,二哥三年级。大哥别着三条杠的大队长标志,二哥别着二条杠的中队长标志分别站在全校队列中,那时我就感到大哥二哥好威严,好神气,好开心。
我还清楚的记得,大哥小学毕业后,爸爸将大哥的浦东农业户口迁入上海浦西市区户口。大哥到上海入户理由是到直系亲属爸爸妈妈户口所在地求学。那时上海进入中学也要进行升学考试,但必须有上海市常住户口,大哥考进了上海市新群中学。大哥那时的学习成绩很优秀,爸爸让他进入上海求学这个做法是正确的。那时有政策规定,凡是到城市直系亲属所在地求学,农业户籍不受限制的可以转入城市非农户籍。可是我的爸爸在对待子女大是大非原则性的大问题上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将大哥的户籍转入上海,但是没将二哥的户籍同时转入上海。因为作为自认为很明智的父亲,他明明知道中国的政策是个什么样子,他明明知道中国农民遭受历代统治者的血腥盘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他明明知道中国存在着巨大的三大差别:城市与农村的差别,工业与农业的差别,工人与农民的差别。这三大差别在现阶段是不可能被消灭的。爸爸的这个原则性错误犯得低能,如果以后能认识也就罢了,可是爸爸始终没有认识错误。他将二哥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以至于后来二哥逐渐长大,看到哥弟妹们一个个享受上海人的待遇,而他只能在乡下与祖母两个人忍受农村的苦难。这天差地别的境遇使得二哥心灵受到了深重的创伤,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转而身体上产生了众多的疾病。从此以后二哥的思想一直处于失衡状态,压力与负担总是围绕着二哥的意识层面,耿耿于怀的心境很长一段时间折磨、摧残着二哥的精神世界。好在浦东改革开放后,二哥才脱离了那农民状态的束缚,才走入生活正轨。二哥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浦东改革开放,我这个农民身份将伴随我终身,我就像全国各地的老农民一样,每月只有100元的生活费,死活随你自个。你们哪怕是上山下乡在农村,只要不与农民结婚全部回到上海,即便与农民结婚了,这个知青身份也到死都不会改变,不至于与农民一样享受国家阳光雨露每月100元的照射滋润金。”二哥的话是对的,父母的错误举动有时真是怠害子女们直接的祸根。
我从小深受爸爸的宠爱,过着城市小家碧玉的生活。爸爸手工业作坊的工友们给我一个爱称——乖门虎。爸爸在上海鞋楦厂上班时候,还带我去过他上班的办公室,厂内的员工们都来看私方代表家的大小姐,他们非常宠爱我这个活泼玲珑的乖门虎。
58年爸爸带着我踏进了上海西康路小学的大门。我模模糊糊的依稀记得,同年我的爸爸单位里捣鼓起下放的热潮,爸爸是厂内最大的私方人员。这个血口子,随即自然在我的爸爸头上大刀阔斧的展开。爸爸为了不拖累我们全家陪着他下放原籍乡下,于是个人自愿报名支援内地三线建设,去向是甘肃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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