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姑---寄娘

晴岚

我的大姑---寄娘

      读了真真的《外婆》，油然想起我爸的姐姐，我的大姑----我们叫她寄娘。

    寄娘是老大，我爸排行老二，他们的一个弟弟在解放前病逝，一个妹妹在大跃进年代病逝，也就是说，在很长的几十年中，寄娘与我爸撑起了家族的门面。

    父亲和寄娘都长得酷似我祖母，而我长得像父亲多一些，所以间接地，我也像寄娘，我亦与寄娘的小女儿（我的三表姐）相像。

    寄娘很喜欢弟弟的孩子，尽管母亲说寄娘其实更喜欢我哥---他是我们家的根，我却固执地认为寄娘最喜欢我，小孩子就这样，眼见为实。

    我生于上海长于上海，而寄娘生活在乡下，她难得来上海（我大表姐住在上海郊区），我们才得以相见。那我幼时为何认为寄娘最喜欢我？是因为寄娘不掩饰对我的爱---难得见面，寄娘看见我就会笑逐颜开地叫一声“窝头（丫头）啊”，然后抱住我，而我不记得她这么亲我哥。

    寄娘生性开朗，喜欢笑，只要她在，她的笑声会感染身边的人，在父亲的家乡，方圆几里地的村民都喜欢逗她。如寄娘拾柴火拾到人家的地盘，换作别人，人家可能会不客气，而对寄娘就会网开一面：让她唱一首山歌就放她过门。寄娘唱的山歌我曾听过，没有音律，应该属于念念有词加上一点拖音的那种。我不敢说自己喜欢唱歌是得以寄娘的遗传，我妈唱歌是有节奏有音准的，所以我确定我遗传的是母亲的唱歌基因。

    寄娘唱的山歌都是现编词，即便她在词中骂人家，人家也听得乐呵呵。寄娘“唱”过啥我一概忘了，就记住一句“六六三十六”。我曾困惑地问父亲，为啥寄娘唱山歌会唱乘法口诀，父亲笑着回答：伊乱匣（她乱讲）。

    寄娘出生在清朝末年，没读过书，一双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像只鸭子。在我的印象中寄娘总是围一条蓝色围兜，围兜上有她特有的味道。我有时要看寄娘的小脚，那双粽子似的脚，看起来那么奇特。寄娘会掰开褶皱处笑着唬我，小窝头啊，把你的脚也绑成这样的好不好？

    寄娘喜欢搞迷信活动，用父亲的话说是搞鬼交易。父亲反对寄娘搞鬼交易，只要看到，就会阴沉着脸说叨几句。而母亲喜欢，背着父亲，寄娘会与母亲一起烧纸钱什么的。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寄娘似乎有点怕她兄弟。但是，父亲与我们说起这个唯一的胞姐，即便嗤笑她搞鬼交易、唱山歌“乱匣”，脸上还是有笑意的。

    1967年的夏天，读完小学二年级的暑假，我们全家去乡下探亲。当天我们住在父亲的堂兄家，还没去寄娘家，但饭桌上寄娘已经比划着讲了她家的方位。第二天上午，我不跟父母说一声就领着妹妹沿着田埂路去了寄娘家。见到寄娘时，她正坐在路边的茅坑上（那会儿乡下的厕所没门），看到我，又惊又喜地叫，呀，窝头来啦。我也兴奋不已，为我找到了寄娘。然后，我三表姐马上跟我父亲报了信。这晚，我和妹妹与寄娘睡，我被寄娘抱在怀里，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与寄娘睡一个被窝。第二天，父母和哥哥来寄娘家了，都为我能找到寄娘家啧啧称奇。寄娘看到我的惊喜表情，至今想起来还栩栩如生。

    在两千年，寄娘于94岁的高龄，在一个夏天的睡梦中仙逝。我们兄妹仨已有十几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没见寄娘了，我们赶到乡下，为家族中最后一名老者--寄娘送葬。看到寄娘睡在棺材中安祥的遗容，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我叫了她好几声寄娘。

    我与寄娘没在一起生活过，可在所有的亲戚中我最爱她，别的亲戚来上海我不兴奋，只要说寄娘要来了，我就很高兴，那是因为寄娘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播下了“她爱我”的种子，哪怕多少年不接触，爱，依然存在。多少年过去了，寄娘那双与父亲一样的眼睛、鼻子，还有她特有的爽朗的笑声，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

    小时候，父母和我哥都说我性格像寄娘，笑起来没心没肺，有节奏有惯性。我哥看我痴头怪脑地笑个不停，就算不知道我笑啥，也会最后跟着一起笑。去年我妹还说，那会儿你那么会笑……现在我也爱笑，特别是听到好笑的话，会想想又笑……只是惯性不那么持久吧。想来，爱笑的性格，我是得以寄娘的真传了。

    写完整篇帖子，才觉眼角是湿润的，却是嘴角上扬的。

一朵自拍的月季花，送给天堂里的寄娘。

海儿心

你和寄娘好有缘，山水隔不断，时间也隔不断。你讲到笑，小时候确实如此，笑动了头，会刹不了车，快躲起来。然后一见面又要大笑不止。老了这种感觉渐行渐远。偶尔有例外，有次老网聚会，也是笑得不能停，笑得头皮绑紧，头皮发麻，怕出事，快点止住，不要乐极生悲。

真真

跟着文字，走近寄娘，她的歌声、笑声，她的爱，让我感到温暖，不知不嘴角上翘。

真真

月季拍的真好，天堂的寄娘一定喜欢。

碧水小舟

    回忆孩童往事，历历在目，如数家珍;为佳作点赞！

肖燕

寄娘爱笑，没心没肺，说明她心地敞亮，没有小心眼，所以才会高寿。粉色的月季花很漂亮，是做了后期处理吧，背景虚化得很好。

忆南

拜读晴岚美文，外甥似舅、侄女随姑，有的是形似、有的是神似，你的姑姑寄娘对你也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在你的文章中已有叙述，一个出身劳动人民、善良能干、开朗乐观的长辈形象很丰满，好文！

大山之子

寄娘有故事，我听着就喜欢。我也喜欢晴岚老师讲故事，很亲切，实在！

潇湘翁

欣赏佳作：我的大姑---寄娘！寄娘非常爱你，所以你也非常亲近她！写起来轻车熟路，滔滔不绝，好一个活脱脱的寄娘呈现有读者面前！

笑语翁

真佩服晴岚老师的记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