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调到军部没有半年就再次接受了一个十分重要棘手的任务,负责安排军里西北籍即将转业的干部,军里选择父亲也是有缘由的。陕西甘肃的省市一级的许多领导包括省军区的主要领导都是以前老3军和西北军政大学的,而现在军部和其他师负责转业的干部都不熟悉,恰恰父亲在西北军政大学学习以及在3军军部工作过,不仅认识有些还是当时直接领导,办起事尤其是人事会妥当许多。第一次是1976年,因为安置不错,这一次军里再次点父亲的将,父亲受领任务也可以顺便从江南到中原看看我。
父亲55年在朝鲜授大尉军衔,朝鲜阿玛妮为父亲缝制军衔
父亲曾经和我说起和王主任巧遇以及我说父亲是大队支书引起连长错愕有趣的故事:当时父亲一路上都没有睡好觉,脑子里都是我小时候调皮的样子。还考虑到我们部队会不会对我有影响?来到我们坦克团父亲首先见到团里的几个主官,当团长准备把父亲介绍给刚进来的政治处王主任时,主任一下子呆住了,突然大步上前,激动的叫着父亲:
“指导员。”
父亲一愣,主任一下子摘下帽子。
我是小宝子呀!”
“啊呀!小宝子,怎么是你!真是太巧了!”
王主任激动的向周围说:
“这是我的指导员,已经20多年没见了 。”
没想到昔日在战场上的战友在我们部队重逢了,父亲责怪道:
“小宝子,朝鲜分开怎么就没有了你的消息? ”
“我从军校毕业,就分到这个团 ,宜茗大姐好吧?”
“好!她也常念叨你,你在她们队可是最小的。”
“他现在已是我们团政治处主任了”
团长告诉父亲,王主任谦虚的一笑。老兵一拍王主任肩膀:
“干的不错,小宝子!”
“指导员,您怎么会来我们团?”
“我儿子在你们团。”
“啊!真是太巧了”
“在那个连? ”
“ 坦克6连。”
“太好了!红军连队,那可是我们团响当当的尖子连队。”
“指导员咱们现在就去。”
其他团里干部一看父亲和王主任这么熟,就由着王主任单独陪同。父亲和王主任一路说着,很快来到我们连,连里的几个干部赶紧报告,主任说:
“把谢军叫来,这是谢军的父亲,也是我的指导员。”
连长看着穿着军装的父亲一愣:
“不会吧,谢军说他父亲是大队党支部书记。”
“我就是谢军说的大队党支部书记,不像吗?”
父亲爽朗的笑了起来,连长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父亲转身看着主任满意的说:
“看来这小子密保的不错”
王主任看着指导员发话:
“还不赶紧把他叫来”
“是!”
指导员转身出了连部。
“报告”
“进来”
这是父亲告诉来部队看到我之前的故事梗概。当时我正在宿舍学通信理论,指导员进来叫我到连部说父亲来了,我一阵激动 ,跟着指导员一阵风的跑进连部,看见主任旁边站着自己日夜想念的父亲,眼圈瞬间就红了。想到现在已经不是孩子,赶紧控制了一下情绪,向主任、连里干部敬礼。然后转向自己的父亲,收腹挺胸敬了一个标准军礼,父亲在庄重回礼的同时嘴唇微微一颤。看得出父亲有些激动,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敬军礼,父亲看着两年多前到农村下放刚刚15岁又瘦又小我现在已经长成合格军人,父亲高兴了,眼里泛出笑意。我走到父亲跟前,父亲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确实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父亲想起身边的王主任,急忙拉着我走到王主任面前:
“军儿,这就是我给你常常说起的小宝子叔叔,也是你妈妈同年入伍的老战友。”
我一愣,又给王主任敬了一个礼,王主任乐呵呵的说:
“指导员,您的儿子跟宜茗大姐长得真像,不过气势身高像您。说的父亲朗声大笑。
“指导员我上午还有个重要会议,晚上到团里我们再好好叙叙旧。”
我知道这是主任把时间多点给父亲,主任一使眼色,连里干部就知趣的走了。
我是独子,深得父亲疼爱。父亲从来就没有动过我一手指头,做错事也就是教育,反而是母亲经常打我,小时候我一见父亲回来就告状,撸起小胳膊和屁股,那里是青一道紫一道,看得父亲直心疼,免不了数落母亲。可母亲也告状:
“你那个宝贝儿子太调皮了,家里欺负妹妹、姐姐,外面经常打架,惹事生非,就差没有上房揭瓦,不打能行吗?你天天忙,孩子都让我管。”
父亲也有办法:
“军儿学习怎么样?”
一说道这,母亲又夸起自己的儿子:
“我们儿子门门功课都是一百,老师见着我就夸我们儿子。”
父亲人接着说:
“没见过功课都是一百的老挨打。”
母亲被父亲的话噎的无话可说。
“多做思想工作。”
“我又不是政委。”
母亲气得呛了父亲一句。
“你!”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指导员了,我也不是你的兵了,我是军儿的妈。”
父亲笑了: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通!”
我离开家的情况,都是搁了许多年母亲告诉我的:当年我和姐姐都下放到千里之外的农村,妹妹在上海读书,家里空了,父亲的心也空了,这种宁静让父亲一下子无法适应,母亲也常在父亲面前念叨:
“军儿小时候调皮,我常常打他,现在不在身边,农村又苦,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要是孩子现在在我们身边就好了。”
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父亲眉头一皱,不满的说道:
“哭什么哭?我当八路时才13岁,和日本人打仗,经常行军,饭有时都吃不上,命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现在条件多好!让他到农村锻炼锻炼没有坏处。人家农村孩子能承受,我们的孩子也一定能承受。”
可是私底下,父亲也想我。想起我小时候坐在他怀里听在朝鲜打美国鬼子的故事,小手不断摸他的胡茬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的情景鼻子就发酸。尤其想起我6岁时与准备杀的公鸡赛跑,结果生生让鸡逃了个无影无踪,脸上又浮出一种快意。
直到父亲知道我当兵心才放下,部队是大熔炉,不用操心。这次父亲看到我已经是一名指挥车车长,军事训练突出,连里干部对我赞赏有加,心中的高兴都带在脸上。尤其是不搞特殊化,保守父亲是军队干部秘密一年多!再看看在自己部队当兵的某些高干子弟,整天把自己的高官父亲挂在嘴边。心中就颇感欣慰。
连里中午准备另做几个菜端到连部。父亲发话了:
“不要搞特殊化,早就听说坦克兵比我们步兵伙食好,谢军也在信中常常提起,我今天要亲自体会体会。”
“是!首长!”
连长回答很爽快,转身告诉我:
“就到你们车吃饭。”
一进饭堂,值班员立即喊起立,父亲立即敬礼让大家坐下,指导员简单讲了几句话:
同志们,这是谢军的父亲,也是我们这只部队的老领导,大家欢迎!
马上响起热烈掌声和一番议论,
“谢军的父亲不是大队党支部书记?怎么现在又冒出个老领导?”
我把父亲带到自己车的餐桌前,将车里的战友一一介绍:
“张炮长,73年兵,潘驾驶,75年兵,这个是今年的兵,二炮手,小许。”
父亲和大家一一握手。
“开饭!”
一声令下,我们开始埋头吃饭。
看着桌子上比其他桌量稍大两荤两素,父亲楞住了。
“你们平时就这样?”
“对。”
“周末还有一个小会餐。”
“这比我们小灶吃得还好呀!”
连长端着碗凑到这张桌子:
“老首长,坦克兵就是这样,战士们训练消耗量大,你看谢军刚来连里才一米五几,现在长得多结实,营养跟不上怎么能行?我们连还存了两千多块钱。”
“你们真是富的流油,是财主呀,哈哈!”
那个年代两千多块钱可是大钱,父亲心里想,看来我说的没错。再看着饭堂就餐才三十几个人就不停的点头。
“坦克兵是不一样呀!”
这时小许愣愣问父亲:
“首长,您是啥官呀?”
我头也不抬 :
“勤务员。”
“说得好!”
父亲笑了,连长用筷子敲了一下小许的头。
“有你这么问的吗。”
小许吐了吐舌头。
“首长今天下午你就给我们连讲讲老传统和军史吧!”
指导员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政治工作。
父亲爽快答应。
“好!”
注:父亲到部队看我的前景现在依然历历在目,尤其王主任和我父亲20多年后的再次相逢,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个部队,恐怕难以找到,真是无巧不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