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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坝截流锁蛟龙 萧毅
“万马千军战玉苍,移山拦水治横阳。风霜雨雪皆无阻,治理水灾斗志昂。”这首诗是我下乡参加水库建设时所见所闻的真实写照,也是我对五十年前下乡岁月和知青生涯的难忘记忆。 1969年初,我从上海到浙江省平阳县插队。 春寒料峭,在冰冷的水田里施肥、插秧;夏热酷暑,在火热的烈日下除草、收割;秋寒冬冷,在霜降的冻土上割稻、垛草。起早摸黑、日晒雨淋,尽管农活又苦又累,很不适应农村生活;但一心想好好劳动锻炼和认真接受再教育,别再给“走资派”的父母添乱了。 位于浙南山区平阳桥墩的玉苍山险峻挺拔、群峰环抱,莒溪水穿谷越涧、急流奔腾,源远流长的溪水,与鳌江支流的横阳支江衔接,形成温州地区南港平原的一条水利大动脉。横阳支江时常泛滥成灾,给当地人们的生活和生产等带来不少困难。 年底,正赶上县里修建桥墩水库,我加入了建库大军,来到了水库。工地上红旗招展,广播里歌声嘹亮,民工们搬石运土、人扛车拉、干得热火朝天。 水库建设工程指挥部派有军代表,并按部队建制,将县、区、公社、大队编为团、营、连、排,我被编在灵溪营渡龙连。 连长安排我在连队当通讯员,整天呆在工棚里埋头写简报和大批判稿。写多了,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即便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几个新鲜词来。领导和我对自己的“作品”都不太满意,干脆要求下连队当民工,同大伙一起挖土拉车。 桥墩水库建设工程主要分为二个重点项目,一项是建筑大堤水坝,另一项是修建泄洪道。 建筑大堤水坝的主体工程有夯实坝基、垒土筑坝、砌石固坝、灌注混凝土四道工序。 从山上开采的泥土被运到工地后,先用推土机把土推平,再用压土机把土压紧,最后用吊夯机把土夯实,就这样铺一层、压一层、夯一层,把整个坝体捣固得密密实实的。 这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一片喧闹的人声混合着机器声和喇叭声,一条高大整齐的“山岭”把两个山头连在一起,一条条巨蟒似的卷扬机趴在大坝上,泥沙、石子和混凝土像长了脚似的,自动地流到坝顶上。坝上坝下到处是人,板车、汽车、推土机和压土机在匆忙地奔跑…… 我被分配在挖土组,同年纪较大的民工一起挖土装车,由于过去很少干这类粗活,没几天功夫,手掌上就磨起了水泡。水泡破了,手拿铁镐和铁锹,感到钻心的疼。 我找带队的领导,要求调到运土组:“连长,我想去运土组拉车。” “你能行吗?”老苏惊奇地问。 “我可以试试!”我脱口而出。 “行!”想不到头儿同意了。 我又来到了运土组,同年纪较轻的民工一起拉车运土。山坡下有两条土路,一左一右分布,由东向西延伸,装完土后车从左边的路下坡,卸完土后车再从右边的路上坡。 从山坡上往下看,运土的板车在黄土路上来回飞跑、川流不息、尘土飞扬,犹如两条长长的纽带,将东山坡挖土场与西边大坝工地连接在一起。 载土的工具是两轮木板车,车头上装有两个长长的车把。拉着装满泥土的板车下坡时,由于冲力的作用,车子推着人的身体飞快地向前跑,不断加速、越来越快,很危险。 下坡时,如车尾翘起,车速很快人较难控制,容易出危险;如车尾触地,车速也较快,人需用力往后顶着减慢车速,很费劲,而且效率较低。 经运土组的几位老乡指点,并经过实践与摸索,拉车时可翘起车头车尾触地,双臂挂在车把上,身子腾空,通过车尾与地面的摩擦,增加阻力来减慢飞驰的车速。跑一段路或跑到弯道时,只要用双臂将车把按下去,再用单脚的脚掌蹬一下地面,然后翘起车头,车子就能继续前进或改变方向。这个现象与汽车下坡滑行时关闭油门,挂上空挡,间隙地踩脚刹车的原理有点相似。 苦干实干加巧干。由于拉车运土是下坡满车滑行,上坡空车返回。只要掌握了这门“车技”,便可借力驾车,拉车就能省力些,危险也小了,还能多拉几车提高效率。 在水库工地上,我与民工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劳动在一起。我们吃的是大锅饭,住的是油毡和毛竹搭建的工棚,干的是挖土和运土活。 工地建设不分昼夜,我们连主要是上白班,上午8:00广播响起出工号,就扛着“渡龙连”的旗子上班干活;下午5:00广播响起收工号,再扛着“渡龙连”的旗子下班休息。干了一天的活,虽然人很累,但年纪轻,吃得下,睡得着,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单调乏味的准军事化生活。 在连队干了一年多,我们渡龙连有一个上调工程指挥部工作的指标,连里把名额给了我。由于我没有什么特长和技能,所以被安排在凭力气干活的浇捣班,当了一名浇捣工。 修建泄洪道的主体工程有爆破隧道和清理碎石块、扎钢筋和铺模板、灌注混凝土和浇捣、拆除模板和冲刷洞壁四道工序。 我们工程队浇捣班的主要任务是用铁锹把水泥、黄沙和小石子搅拌成混凝土,再用小铁车把混凝土推到隧道内,然后灌注到隧道顶部和两侧的模板与洞壁间缝隙内,与钢筋融合为一体,砌成钢筋混凝土的隧道内壁。并把混凝土铺浇在隧道底部,用振动器浇捣将混凝土调均匀。 浇捣班班长老毛和工人陈师傅是二十二军的复员军人,在部队服役时,就在舟山群岛执行“深挖洞”的打坑道施工任务,退伍到水利工程队后,又参加了不少水库的工程建设,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老毛中等身材,浓眉大眼,饱经风霜的脸上长满了黑黑的络腮胡子,施工经验丰富。陈师傅皮肤黝黑,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浑身是劲,干起活来力大无穷。 “小萧,你就在洞外干活吧!”老毛和陈师傅对我这位细皮嫩肉的上海知青的体能有点担忧,就把我安排在隧道口搅拌混凝土。他们亲自带队深入洞内灌注混凝土和浇捣,并留下一位骨干队员小朱对我进行传帮带。 小朱师傅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工地,把工具和材料等准备好,大伙一上班就可以立即开工。下班后,他把工具收拾和材料整理好,最后一个才离开工地。每次施工攻坚克难,他也是冲在前,苦活、累活、脏活和难活抢着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浇捣工作分为早、中、晚三班,晚班从晚上10:00到第二天早晨6:00。刚开始上夜班,白天睡觉,晚上干活,生物钟被打乱了,人有点不适应,时间长了也就慢慢地习惯了。 无论严寒酷暑,还是风雨霜雪,建设工地上,夜班的工人和民工们披星戴月、餐风饮露,紧张地战斗着。明亮的电灯,汇成道道长廊,连起天上的繁星,探照灯巨大的光柱像一把银色长剑,刺破夜空。那忽闪忽闪的电焊弧光、时明时暗的汽车灯光,把坝体和道口涂得通明晶亮。车辆、人群,变成了一串串活动的剪影,在呼喊,在奔忙…… 浇捣是个重体力活,用铁锹搅拌混凝土,手上磨出了老茧,累出一身臭汗。一天干下来,浑身无力,吃完饭后躺下就睡着了。每天工棚、工地两点一线,干活、吃饭、睡觉三步曲。虽然生活单调而又枯燥,工作艰苦而又劳累,但看到在大伙日以继夜地奋战下,水库的大坝在一天天升高,泄洪道在一米米伸长,心里感到高兴。 在“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精神激励下,在全国“农业学大寨”的运动热潮中,我全身心地投入了建设水库的万人大会战。 1972年初,我离开了桥墩水库。五十年来,我进工厂做过工人,去部队当过兵,到大学读过书,在高校执过教。 前几年,我回了一次乡下,重游了桥墩水库。漫步在水坝的大堤上,堤内碧波荡漾、鱼翔舟游,堤外银瀑飞泻、水雾弥漫,堤坝上的水力发电站日夜运行、输电送水。自从桥墩水库建成后,下游地区再也没有发生旱灾和水灾,旱涝保收。水库里还养殖了不少鱼虾,丰富当地菜蔬供应;并对外开放,供游客划船和游玩。 下乡插队时,在水库工地上大会战的雄伟场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记忆犹新。我为当年曾对水库建设出过力而感到自豪,也为此后事业小有收获感到荣幸。我想,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历尽坎坷、逆境求生,正是当年的筑坝精神,强力地支撑着自己艰难迈步、曲折前行。
注:本文被编入团结出版社出版的《春歌秋韵》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