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8-25 21:35 编辑
中秋
疯够了,跑累了,哥仨终于安静下来,坐在花坛边听唯一的邻居玩伴——比我大一岁的吴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月亮静静地鸟瞰大地,慷慨地把银色的月光洒向我们,洒向花坛,洒满校园。 突然,一个女孩清脆的歌声随风飘来:“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彩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垛上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垛上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歌声在静谧的夜空里格外悦耳、动听。优美的旋律令人神往,让人生出许多遐想来。只是,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旁边却没有一丝云彩,仿佛在湛蓝的夜空中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那高高的谷垛以前只是在银幕上见过,妈妈不知到哪里去集中学习,晚饭后就匆匆离去了。 八岁的我懵懵懂懂,对家庭突遭的变故大惑不解:不知昔日高朋满座的家庭为何突然变得门可罗雀,不知父亲为何突然离开了家不知去向。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一场可怕的“引蛇出洞”阳谋正在中国大地上肆无忌惮地横行,中招者不计其数。 但我清楚地记得,几年前我们家曾经的住址——护国路口一座没有泥菩萨也没有僧人的寺庙。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的月亮也是这么圆,也是这么亮。那天晚上,所有的邻居都把桌椅板凳搬到院子里,然后陆续将瓜果、月饼等食品用盘子盛着端上各自的餐桌。 最高兴的要算那些半大的孩子了,他们相互在房廊下、桌凳间追逐打闹,嬉戏玩耍。大人们显得比平日格外宽容,任其尽情疯玩,即便偶尔撞翻板凳,也不会听到大声的呵斥。 父亲让我端一盘月饼到院子里去,我小心翼翼捧着盘子从桌凳间穿过,往院子中间自家的圆桌走去。邻家的伯伯笑嘻嘻地叫住我:“小平,就搁我这儿!” “好的!”我不假思索乖乖把盘子给了他。 “真是个好孩子!”伯伯的夸奖立刻引起周围一片哄笑。 当各家的人们都围桌而坐后,小院里虽然稍显拥挤却井然有序。父亲没有责怪我把月饼送错了地方,那盘月饼经过邻居们的传递回到母亲手中,其间又伴着一片哄笑。 孩子们自然是坐不住的,一边往嘴里塞食品,一边又开始捉迷藏。 大人们互相祝酒,时而抬头望月聊天,时而呼唤叮嘱自己的孩子注意安全。 父亲告诉我,这叫中秋赏月。虽然似懂非懂,但那温馨的画面和其乐融融的场景,从此便深深镌刻在我幼小的心底了。
而今,我们的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桌凳,不见爸妈,更没有瓜果和月饼。两个弟弟还在津津有味地听故事,我却忍不住望着明月偷偷咽口水。 “今天是中秋节,我请你们吃月饼。”吴霖的妈妈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月饼——我们喜出望外,几乎同时一跃而起围住吴霖的妈妈——吴老师。不过我那时搞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成了食堂里的阿姨。 月光下,吴老师微笑着把事先切开的两个月饼分给我们。我至今依然忘不了她那慈祥的笑脸。 “妈妈,你呢?”吴霖拿着半个月饼问。 “我吃过了。”吴老师怜爱地看着我们,关照我待会儿早些带弟弟们回去睡觉。叮嘱吴霖别玩得太晚早些回家,然后悄悄离开了。 我特爱吃月饼,特别是这种黔式的酥壳月饼,那薄薄的酥壳一层叠一层又脆又香。馅子就更不用说了,真不知道月饼师傅在里面加了多少种美味的食材,让人嚼起来满嘴生香其味无穷。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记事以来吃到的最可口的月饼了。而这个特殊的中秋之夜,也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母亲对这一切自然一无所知。直到浩劫结束以后,我才在信中对父母合盘托出。二老感慨不已,立马打听吴老师的下落,在中秋之前赶去看望吴老师,当面向她致谢。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又一次对母亲谈起这件往事,母亲唏嘘不已,并告诉我,吴老师罹难前是南明小学的教导主任,名叫吴锡锦(音)。如果健在,也是九旬老人了。 (2013-10-4 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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