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日子（完）

晴岚

阳光灿烂的日子

（四）

      之前说到，穿过水电路紧贴海军司令部的围墙有一条小河，河水蜿蜒向西流到靶子山东面那条窄窄的煤渣路，就是河的尽头。靶子山，其实就是垃圾山，城里的垃圾倒在那里，越倒越多，就成了山。那时候孩子们的广阔天地，由水电路向西，最远也就到靶子山，步行大约二十来分钟吧。山前面以前是日本人的打靶场，后来是我军的了。我跟着我哥一帮男孩子看过解放军打枪，那次因为我站的位子危险，还被解放军大声训斥。我们去靶子山，主要是捡弹壳玩，那玩意儿，可以做哨子。
      靶子山，过去也是刑场，枪毙过犯人。那年，我哥他们一伙得知虹口体育场正开公审大会，靶子山过会儿要枪毙人，就赶到了靶子山。到了靶子山，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靶子山围得水泄不通，刑场中心的周边都是卡车警车围着，警察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般人根本走不进。我哥到底是老祖宗，他离开了同伴，从一辆卡车底下贴着地皮爬了进去。警察见他是个孩子，再爬出去也有危险，就喝令他站在原地不许动。我哥就近距离看到了枪毙人的整个过程。很多年后回忆这件事，我哥还是唏嘘不已。
      随着岁月之河不断流淌，孩子们渐渐长大了，调皮捣蛋、搞恶作剧的事越来越少，靶子山也少有去了。长大后的那些“阳光灿烂之事”倒是记得不多，印象深刻的仅有一件。那就是罗马尼亚故事片《多瑙河之波》上映了，因为剧中有新婚之夜的一丁点情节，它搅动了青春期孩子心里的一池春水，荷尔蒙觉醒了。我们女孩子看一遍也就作罢，男孩子们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已是中学生的男孩，看完电影回来，脸上个个挂着语焉不详的兴奋，这表情，是看别的电影不曾有过的。
      前几年，我和妹妹到老房子怀旧。老房子加宽了，原来两家合用的厨房卫生间改建成了独门独户；原来的五层楼高，加高成六层；开放式的公共阳台因为增加了住户面积，被划到住户的居室中；一楼窗前的石榴树和一排冬青树已被钢筋水泥挤得无影无踪。老房子、老地方，面目全非了。
      原本属于轮船公司的大楼（只住船员），早在七十年代初就交给了房管所，大楼里，渐渐住进了外来人口。我哥于八十年代中期，带着父母离开了老房子，我的娘家，就此搬走了，后来就没再去过老房子。
      故地重游，没遇到一个同龄老邻居，就算遇到，岁月这把杀猪刀，对每个人都不留情面，即便擦肩而过，恐怕一时也认不出了吧。
      那条划分城乡的水电路还在，加宽了、繁荣了，没有了牛粪也没了乡土气息，它的西面已不是农田而是海军干休所；海军司令部搬到了宁波，这块地皮现在是海军后勤基地。商品房鳞次栉比地耸立在过去的田野上，一直向西延伸……延伸……那条有鱼虫有水葫芦的河，当然填没了，过去这地方属宝山区农村，现在隶属于虹口区，改开几十年，城市蚕食了农村很多土地，城市让生活变得更美好了。以前靶子山东面那条没有名字的煤渣路，现在成了柏油马路，两边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它亦有了自己的路名----广粤路；靶子山还在，似乎长得更高，只是没了靶场，周边都是商品房，自然不能打靶扰民。
      车一路开过，想找找熟悉的东西，唤醒一些儿时的回忆。然，时过境迁，过去的一景一物已是鲜有，只在回忆中永生。
      现在想起老房子，想起水电路西面的农田、小河，还有那些有趣的往事，脑子里永远是夏天的情景：白天，听蝉儿在树上高唱，盼着听到卖棒冰的小贩敲打棒冰箱的声音出现；傍晚，当夕阳染红靶子山的时光，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纳凉的人一堆又一堆：大人们摇着蒲扇扯着闲篇，孩子们围在一起听惊悚故事《绿色尸体》，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子不知疲倦地上演敲一楼人家窗户的恶作剧，也有的追逐嬉戏继续消耗他们旺盛的精力……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此起彼伏的蛙声伴着我们进入梦乡。窗外的冬青树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还有那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还有，午饭时分那隐隐约约的牛粪味儿；还有，放学的时候，孩子们奔跑的场景……想到这些，恍如隔世。而眼前楼与楼之间这块空地，缩小了，感觉也会减去许多灿烂的阳光。
      岁月中的那些时光，尽管风霜雨雪会飘在我们行走的路上，尽管我们没有多彩的玩具，尽管馋的时候和妹妹一起幻想各种各样的食物，尽管我们还干过不少淘气的事。但是阳光，在叙述这些过往的时候，还是渗透了所有的语言。

（完）

山水人家

回眸过往时光，阳光灿烂，一路欢唱，单纯阳光。现在，日子怎么说，有吃有喝，都希望老老小小平安健康 。

秋思梦景

精彩美文，一路阳光。感谢分享，为老师点赞！

真真

打开记忆的阀门，鲜活的情景在回忆中永生。

肖燕

拜读。还是叹服你的记忆力。我2013年回北京，姐姐带我到我们曾经住过的楼房、上学的小学，已是面目全非，引发不出我的任何回忆了。

老知青自强不息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尽管时光一去不返，但留在心中的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依然回味无穷。今天的孩子物质条件比当年好得多，但因为种种原因，却失去了当年那种简单纯真的乐趣。欣赏晴岚老师的文笔！文中有一处笔误：“我们去靶子山，主要是捡弹头玩，那玩意儿，可以做哨子。”其中“弹头”应该是“弹壳”之误。因为只有弹壳才能做哨子。你说对吗？

晴岚

老知青自强不息 发表于 2022-8-17 11:14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尽管时光一去不返，但留在心中的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依然回味无穷。今天的孩子物质条件 ...

对对，是弹壳，非常感谢你的指正，对于错字错词就该及时指出，那是对我的帮助，感谢。
也感谢你的表扬。

老田来了

那时能在军队驻地附近居住是一大幸事，可以学到很多军队的技能知识！我从小就羡慕解放军，但最后没能实现！

一师

高溫还在继续，你的阳光就没了？

彩色风筝

回忆小时候的快乐时光， 转眼几十年， 物是人非， 只存在地名了， 小时候的地方已经被城市吞并了！ 各方面都向现代化发展， 再也找不回回忆中的地方了！

呵呵， 枪毙人也敢去看啊！ 会得心里疾病的。 那时候斗人， 坐飞机都好吓人的！

喜欢看你写的回忆， 很温馨， 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