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8-2 11:49 编辑
择菜
“小赵还没来,你怎么能开饭呢?”母亲责怪我。“她到成都看望她二姐去了,二姐病得厉害。”我只好再一次解释。这样的对话已经持续好多天了。 像母亲这种转瞬就忘的病况,除了不厌其烦地解释,我又能够怎么样呢? 晚上服侍老母亲就寝完毕正要道晚安,她突然异常清晰地要求:“你明天帮我找个地方去做事情,要劳动才有饭吃!”“您在我这里没饭吃?您哪天挨饿了?”我打趣道。 “我倒没有挨饿,可你什么事也不要我做,我不能吃闲饭!要劳动才有饭吃,要劳动才有——”“好了好了,”我轻拍母亲,“今天先睡觉,明天我一定找事情给您做。晚安!” 退休三十多年,劳碌一辈子的老母亲啊,念念不忘的还是劳动!劳动,难道是老人家与生俱来的需求?身患严重阿尔海默茨氏综合征疾病,她忘却了许多事情,却忘不了劳动,这恐怕不是“劳动最有滋味(老舍语)”能够诠释的吧? 母亲已经入睡,我却难以入眠。返躬自省,自以为陪护母亲还算尽心尽职,可真的无懈可击吗?答案是否定的。 母亲的意见不无道理:“你什么也不要我做。”看来,是我忽略了老母亲的感受了。 向来勤劳善良心灵手巧的母亲个性极强,虽在病中,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许在清醒时感觉到我无视了她存在的价值了吧? 我突然明白兄弟曾经告诫我要让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的良苦用心了。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有错必纠,我决定满足老母亲的愿望。 我对厨艺的兴趣缘于半个世纪前母亲对我的调教。那时尽管家道中落物资匮乏,母亲总会在烹调上别出心裁,尽可能让我们兄弟四人吃饱吃好。毫不夸张地说,不管红案还是白案,母亲都算得上行家里手。 如今老母亲想做做事情,我想厨艺应该是最佳选择,准确地说,是厨艺中某些适合老人家动手的辅助工序。 我提前发好了面团,做好包子皮,邀请母亲和我一起包五仁包子,母亲很高兴。她一边熟练地包包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评论:“自己包的吃起来才放心,皮薄馅多,好吃。”老人家突然告诉我一件往事:说某年亲眼看见街边的白案师傅揉面时擤鼻涕后不洗手就继续揉面,真让人恶心…… 望着案板上待蒸的包子,母亲喃喃念叨:娃娃多就好了,娃娃多就好了……我明白,老人家的思维一定又在穿越,到了当年她当幼儿园园长时到伙房帮厨的六十年前了。 母亲是凯里人,尽管离开家乡七十多年工作在外,至今依然酷爱凯里的酸汤菜。 凯里酸汤鱼早已蜚声大江南北,据说不少城市都有专门经营凯里酸汤鱼的店家。不过,知道酸汤菜的朋友恐怕就不会太多了。与酸汤鱼不同的是,酸汤菜是地地道道的家常素菜,绝无半点荤腥。夏日炎炎,它的确有健脾开胃防暑降温的神奇功效,普通百姓家的餐桌上几乎每天都能够见到它。 我们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我和老伴从不到市面上购买成品,因为嫌其质量低劣,清汤寡水毫无内容不说,最可恼的是大多使用化学品柠檬酸替代自制酸汤,这点单从食品安全卫生考虑就很难让人放心了。 每年秋天,我和老伴都会买回野生的小番茄,洗净晾干后蘸白酒和食盐放进坛子里,一周之后一坛鲜红透亮的酸番茄就可用着酸汤底料了,或荤或素自由支配,极其方便。通常这坛酸番茄就能够解决我们一年的需求量。 酸汤菜的食材目前的时令蔬菜有许多:嫩南瓜、茄子、豇豆、韭菜、包心菜、黄豆芽等等,随意取其几种搭配即可。 我请老母亲为我择豆芽。看着她将每根豆芽瓣上的豆皮仔细去掉,再掐掉茎尾须根的认真模样,五十六年前的一幕突然跃进我的脑海:那年我十岁,父亲罹难身陷囹圄已经两年。作为长子,我自然成了母亲的帮手,煮饭、做菜基本能够代劳,择菜洗菜切菜自然也非我莫属。那时我最头痛的便是择豆芽。面对用购菜证从蔬菜公司买回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的黄豆芽,我灵机一动,胡乱把它们大致理齐,一大把一大把放到砧板上将茎尾须根用菜刀切下,功效自然提高若干倍,总算在母亲回来前做好了饭菜。 我满以为能瞒过母亲暗自得意,谁知她用筷子一扒拉就看出了我的把戏,在饭桌上将我当场拆穿,一顿数落毫不留情,让我在兄弟们面前颜面扫地。 母亲自然记不得当年的事情了。不过,老人家至今依然坚持认为,某些蔬菜用刀具加工不好吃,要求煮块状的瓜类必须用手掰;白菜必须用手拧断;豆芽和豆角类必须一根根用手掐,等等,等等。而今奔七的我喜欢厨艺,不知不觉也认同了这种草根理论,并且早就身体力行了。 2016-6-16于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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