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毫不夸张地讲,和王老师聊天,是一种获益匪浅的享受。备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绝非虚言。
“同一句话,你可以有不同的说法,但效果绝对不同。就连说话的语气稍有差池,效果也会大不一样。”王老师深有感触地对我说,“如果自己脾气不好,或者情绪不佳,更得当心了。要尽量克制自己,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为冲口而出后悔。特别是对于境遇与自己有悬殊的人,更要把握好说话的分寸。”
我突然明白了王老师人缘那么好的原因了。谈话是与人沟通的重要手段,人人都会。可是谈话的艺术未必个个知晓,而既知晓又能够做到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我们院子里的两张长条椅经常满座,傍晚时尤其热闹,街谈巷议、国际形势在这里都可以听到不同的版本。像极了头顶电线上并排站着的那些麻雀,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你们气象局(宿舍)环境还不错嘛,有树有椅子,不像水文站(宿舍)这边,楼下簸箕大一块地,根本没地方坐。”母亲对王老师说。
“现在差多了,以前还行。”王老师摇摇头:“许多老人走了之后,房子或租或卖,外来人口多了,进出人员复杂,车子越来越多挤住院里通道,治安管理很难跟上。”
王老师说的这些情况在城市中很普遍,特别在一些单位的老宿舍区更是如此:早些年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职工,邻里之间和睦共处相安无事;而今不少房屋易主,邻里大多成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在这种情况下,空巢老人的孤独感与日俱增,如何让他们安度晚年自然就成了家庭和社会面临的大问题。
“我昨天下午在屋顶花园,居然无聊到看两只画眉看了一个多小时。只见它们有时唧唧喳喳像在吵架,有时又温柔得不得了,卿卿我我像是在谈恋爱,真的有趣极了。”王老师笑着告诉我们。
“昨天没打牌?”母亲问。
“没打。有人临时有事,三缺一。我也正想休息一下。”
说完后王老师又问母亲。“你打麻将么?”
“以前打,有几个老师经常到家里来玩。现在大家都老了,不来了。我只是偶尔和儿子媳妇玩玩,但他们都在外地,一年也难得聚几次。”母亲如实相告。
“我这个人耳朵有点背,背也有背的好处,比如和邻居坐在一起打麻将,有些人老是喜欢家长里短的胡扯,我听不见,也不想听,落得耳根清静,也免得卷入那些无谓的纷争。”
“我也特讨厌那些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无事生非无聊之极!”母亲有些愤愤然。
“我们院里打麻将有时丑态百出。说来都好笑,一会儿这个说算错账了,一会儿那个说没给钱,有时为一两块钱闹得不可开交,争得面红耳赤。有的人还用牌砸桌子。”
“赢了哈哈笑,输了变鬼叫!”母亲笑着说。
“其实输了钱谁都不会高兴,但是不要放在脸上嘛。本来是娱乐图个高兴,生气发火就没有意思了。”
“我不喜欢打麻将。也许我的看法有些偏激,我觉得既然是游戏,而且是很高级的竞技游戏,为什么没有‘刺激’就没人愿意玩呢?听我父亲生前讲,麻将名堂多了去了,数番什么的很磨脑筋呢。您老肯定知道吧?”
“是的,你讲的不无道理。现在全民好赌,一块钱也是钱啊。可能是生活好了吧?哪里像那些年,气象局里靠边站的人到我家,关起门来打麻将,输了就贴胡子(纸条),一屋人你看我笑,我看你笑,不亦乐乎呢。”
尽管王老师已经是曾祖母了,但对于世俗的观念,老人家却有独特的见解:“时代不同了,传统的东西也该变一变。四世同堂当然不错,可哪儿来那么大的房子?以前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讲究传宗接代,族人要进家祠,如今到哪里去寻祠堂?现在搞计划生育,提倡只生一个,我看生女孩也蛮好嘛。”
“计划生育好是好,可也有弊端。现在我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绝大多数家庭都别指望子女赡养父母,因为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别说赡养了,如果不啃老我看就谢天谢地喽!”我由衷地叹息。
“是啊!当初如果听马寅初先生的,早早进行计划生育,人口问题何至于到这种地步?如果听马先生的,现在我国人口的数至少可以去掉零头,将近三分之一啊!可惜不仅听不进正确意见,而且还把别人打成右派。”老人摇头叹息。
“唉!难怪有人评论:一个人的错误,需要几辈人来偿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