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7-21 20:38 编辑
三 几乎每天上午,我和母亲都会在南明河畔与王老师相遇。散步之余,两位老人在树荫下小憩,王老师总会侃侃而谈,话题广泛,语言风趣幽默,而且心态极好,并且有超强的记忆力。她甚至能够一一道出六十年前在三幼共事的每一个老师的姓名,记得她们不同的秉性和兴趣爱好。 母亲很专心地倾听那些陈年往事,不时插上一两句并露出舒心的笑容。 王老师修养极好,对于母亲反复提出的问题毫不见怪,不厌其烦轻言细语地予以回答,并且常常巧妙地转移话题。显然,她对母亲的病症较为清楚,并且具备陪护这种病人极为实用的医护知识,给了我许多有益的建议。因为,她的老伴生前患的正是同样的疾病——脑萎缩引发的老年性痴呆症。 王老师的先生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也是中国第一代气象专家。曾经在国军空军部队服役,从事气象分析工作。解放前夕跟随云南卢汉将军起义,成为贵州气象局的元老。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浩劫结束之前一直属于“控制使用人员”。令人欣慰的是,拨乱反正之后,老人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成为首批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之一。 对于生离死别,王老师非常淡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是影视作品里不切实际的的美妙愿望。夫妻风雨同舟几十载,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当然难舍难分。但是客观规律就是这样,总会有一个人先走,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不过,我以为先走的不必承受生离死别的悲痛,固然有福,后死的也未必不幸,只要凡事看得淡、想得开,高高兴兴过好每一天,先走的一个又何尝不在‘那边’为你高兴呢?” 母亲笑着点头称是,我更是为老人的达观折服。 “我觉得,把幸福二字拆开来看很有意思:幸是机会,福是好运,两者缺一不可。可是机会也好,运气也罢,都是大环境决定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又不是根红苗红,那些年受点委屈不奇怪。社会动荡,国家都那样了,我们普通老百姓又怎么逃得掉大环境强加给我们的一切呢?” “是啊,宪法都保护不了国家主席刘少奇,何况我们平民百姓?”我叹息道。 “不过,我们可以在小环境里选择快乐。我对政治从来不感兴趣——” “我不仅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老人的话引起了我强烈的共鸣,忍不住插话。 “是的,厌恶!我叫孩子们不要参加这派那派,他们也很懂事,没有去参加社会上那些胡作非为的事情。我和老赵在单位里属于不能参加运动的一类人,我们求之不得呢。街上高音喇叭吵翻天,我们关起门来听唱片落得清静。半夜里外面锣鼓喧天,我们不必连夜起来去参加庆祝游行。我对老赵说,不知发了什么圣旨,又要让全国人民彻夜难眠了!没咱俩的事,晚安! 大跳忠字舞的时候,我还没资格参加呢。”老人模仿了两个动作,让母亲忍俊不禁:“那时大家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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