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4-27 16:07 编辑
72、告密与陷害 一九七四年,一封告密信将我置于不仁不义百口莫辩的尷尬境地。至今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不寒而栗。 那是上山下乡的第六个年头。随着招工招生的重新启动,知青政策有了些许松动。知青的家长们各显神通,竭力通过各种渠道让子女尽早逃离苦海。留守农村的知青除了少数是家中实在无能为力的平民子弟外,就剩我们这些被打入另册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了。 那时,散居各插队点的知青几乎都独处一隅形只影单,只有赶场天(周日)才有机会从四里八乡赶到场坝(小镇)上匆匆一聚。 我插队的地方在湘黔边界深山老林中的独家村。每次与其说赶场还不如说是赶路,因为那条崎岖蜿蜒的山路实在是太长了,清晨出发赶到小镇已到正午。如果在小镇呆的时间稍长,天黑前就根本无法赶回自己栖身的小屋。 因此,性格内向又不善交际的我变得郁郁寡欢更加孤僻,在留守知青中除了另一公社的挚友小青和友生外,再无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又一个赶场天。一踏上小镇街头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些不十分熟识的同学的目光赤裸裸地流露出对我的轻蔑与鄙视;相识的同学也对我爱理不理,极力回避我的目光,有的甚至视如路人与我擦肩而过。 我狐疑地在小饭店找到小青想探个究竟,但小青对此也一无所知。只好等友生来后再看看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终于盼来了友生。不等我开口他就毫不客气地盯着我:“他们说你是点水雀!” 点水雀—告密者?我如五雷轰顶莫名其妙。 “你给知青办写过信?” “写过”,我没有理由否认:“这事小青晓得。” “我晓得”,小青立刻证实道:“那封信我看过,与别人无关,我可以证明安平不是那种人。” 一周前我确实给知青办写过申诉信。在信中我竭力为自己辩护,声称自己不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因为家父(省水文总站的工程师)于1958年因言获罪,被判刑3年。但早已刑满留场就业,不再是“五类分子”,应该由敌我矛盾转化为人民内部矛盾。因此我不是黑五类,不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范畴。 我天真地以为,凭我的申辩和劳动表现(这从公社对我的屡次推荐可以证明),知青办也许会在“政审”时放我一马。圆我的上学梦。 今天看来,那时的想法实在愚蠢之极幼稚可笑。因为否认自己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立论本身就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悖论。否认的结果无非两种:其一,承认自己是“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其二,证明自己是“不用教育就好的子女—自来红”。前者当然不是我的本意,后者却绝非我辈能享受的殊荣。 友生让我知道了原委:上周确实有人在知青办看到用我的名字向知青办写的告密信,告发佘某(我们公社另一个大队的知青)曾经在镇供销合作社偷窃过一把小刀。 这事此前我毫不知情,告密从何谈起?我真比窦娥还冤啊! 尽管我历来反感“饥寒起盗心”之徒,也不屑于与偷鸡摸狗之辈为伍,但我更恨暗地告密的奸佞小人。我怎么可能与其同流合污呢? 怀疑猜忌和中伤依然在知青中蔓延。没有人站出来公开与我理论,我无法自证清白,更无处鸣冤。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盗用我的名义告密?我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不善交际,但我向来与世无争,从未在知青中得罪过谁呀。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除了继续忍受白眼和误解,我又能怎么样呢?随它去吧。 告密信没有奏效,佘某还是被省水电学校录取了。 一年后,我与小青一起造访原知青办主任周立金。自我介绍之后,周很奇怪地问:“你就是王安平?”“是啊。”“你与竺某有啥矛盾?”“没有啊。”“那她为什么要用你的名字写举报信呢?” 天哪,陷害我的人竟然会是她! 这真应了那句古老的名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竺某是本公社三个留守知青中的唯一女生,在佘某相邻的小队落户。她曾告诉我,同伴们离去后,为预防不测,孤身一人的她每到夜晚就紧闭门窗,就寝时绝不会忘记在床头放一把锋利的柴刀。 我同情她的处境,更钦佩她的勇敢与坚强。在原先离去的同学和我的眼中,她是既善言谈又活泼大方颇有教养的女子,这从大家送给她的雅号—“博士”便可见一斑。 她对我俨然以大姐自居,曾用“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安慰屡遭“政审”打击抑郁沮丧的我。而我也乐于在偶尔搭伴赶场时充当她的临时保镖。 此刻,她在我脑海中的形象轰然坍塌,剩下的只有愤怒、鄙视和厌恶。 显然,当初她企图一箭双雕,用告密信阻止佘某进入水校以便自己取而代之,同时将告密者的恶名转嫁到我的头上。 可怕又可恶的女孩! 真相大白。我却无力诏告天下洗刷冤屈。因为那些留守知青们早已带着对我的误解陆续离开了农村。而竺某也悄悄转点不知去向。
1998年12月30日,我应邀参加本校(贵阳市第十六中学)赴天柱知青上山下乡30周年纪念会。 之前我反复考虑怎样找竺某算帐:是单独质问她?还是当众揭露她?我太想出出这口憋在胸中长达24年的恶气了。如果她主动赔礼道歉,我能不能原谅她?我该不该原谅她? 竺某没有出现。 今年(2008年),我又将参加本校“老三届”同学离校暨上山下乡40周年纪念会。但我已经没有找竺某算帐的冲动和与她理论的兴趣了。 年近花甲,昔日的怒火和怨恨已趋于平静。回顾历史,我以为是畸形的年代让竺某产生了畸形的心理,是特殊历史时期恶劣的政治环境扭曲了她的人格。从这个意义上讲,她又何尝不是可怜又可悲的受害者呢。 当然,这绝不能成为她告密和陷害别人的理由! 我想类似竺某这样的告密者在当年的知青中也许不乏其人,如果他们能够重新审视自己当年的丑陋行为,真诚认真地反思和忏悔,也许会得到受害者的宽恕吧? 因为我深信,道德法庭只对道德尚存良知未泯的人具有威慑力。 仅此而已。 (2008-1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