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4-17 11:51 编辑
64、练摊 一九七三年夏,赶场天,凯里。 黔东南州电影院前,韶山南路的电杆下,一个年近二十的小伙子正在摆地摊。地摊因陋就简,两张废报纸叠在一起,四角用断砖压着,中间散放着塑胶线编织的小饰品。有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花卉,还有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价廉物美,售价五毛。这些都是当时年轻女性们喜欢用来点缀钥匙扣的小玩意,自然也成为小伙子们向女朋友献殷勤的好东西。 摊主1.72米,膀大腰圆,不苟言笑,时刻警觉地打量每一个靠近摊位的路人,脸上不时露出随时准备跟前来寻衅找茬捣乱的人一决高下的杀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是我的亲兄弟,排行老三。 在他北面相邻的另一根电杆下,我的面前也有一个同样的地摊。虽为大哥,我的秉性脾气却与他相反。四年半的坎坷经历使得原本就循规蹈矩胆小怕事的我更加内敛,偶尔会在人前露出一丝藏不住的苦涩和哀怨。头顶上方有线广播正在播放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的插曲,更让人有一种触景生情悲从中来的无奈。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练摊,为的是我三弟,我必须帮助他。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做生意,也不是做生意的料。究其原因,恐怕是“无奸不商”的思维定势误导了我对经商存在偏见和对生意人产生厌恶。当然,这些幼稚的观念并没有妨碍我对顾客笑脸相迎。因此我地摊前的人气明显比三弟那边旺得多,大姑娘小媳妇小伙子们都乐意与我打交道。 我销售饰品的速度比三弟快,这让我初次尝到了成功做生意带来的喜悦。 三弟适时地为我补充货源。生意红火,我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逃荒出来的知青,几乎忘记了我是请假一天的建筑工地的临时工,几乎忘记了大招工停止后的无望等待…… 生意不错,还未散场兄弟俩就收摊了。饰品销售一空,三弟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晚饭后,三弟给我五元钱作为练摊的报酬,我坚决不收,他说亲兄弟明算账。 明算账?手足之情岂能用金钱算得清? 一年前,我返家探亲时路过凯里,到湘黔铁路凯里施工段看望正随学校学生团参加铁路会战的三弟,一年不见,原先个头与我相差无几的他一下子高出我一大截,稚气的唇边冒出了黑绒绒的胡须,举手投足间没了昔日顽皮淘气的踪影,已然变成一个浑身充满青春气息的年轻工人。 暂短的会面,匆匆地交谈后,他执意找连长预支五元钱生活费给我。作为大哥,我无力资助兄弟,反而还要让兄弟受累,我深感愧疚,当时他每月的生活津贴还不到十元啊! 三弟七零届初中毕业,虽然没有下乡,但命运多舛。按理说学生团下路后分配工作是一锅端,尽管分配的工作不尽人意,绝大多数人分配到集体性质的建筑和运输部门,但三弟因为打架,连这一点可怜的待遇也被剥夺了。小小年纪就手持荷包户口闯荡江湖,独自在生意场上打拼。 三弟性格倔强,我从未看到他流泪。尽管从小因为淘气经常被我体罚,但绝不告饶,桀骜不驯怒目对视的目光常常让我无计可施。我以为他不会对我有什么感情,想不到我下乡后竟然收到他情感真挚的来信,话语不多,却流露出浓浓的亲情和对母亲的理解。仿佛一夜间突然长大成人,让我感动万分。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三十日下乡纪念日,我把为纪念上山下乡十周年创作的一组小诗给四弟看后,他噙着眼泪告诉我:“二哥离家的那天,三哥起来后看看冷冷清清的家,责怪妈妈,说大哥走时你不告诉我,二哥走了你也不跟我们讲,说完放声大哭。妈妈和我都忍不住哭起来,母子三人围着火炉痛哭失声。从那以后,三哥再没有惹妈妈生气了。” 亲情无价,风雨同舟,我的兄弟们都成熟了,这让我倍感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