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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终于到了莉莉要走的那一天。
上午八点多钟，陈斌就开着拖拉机，后面挂着辆拖车来到了红房子。强子从拖车上跳了下来，陈斌扶着小凤也从驾驶楼中下来了。莉莉原来不让小凤送，可是她坚持要来，一定要来。
莉莉的行李很简单，就是一只木箱，里面装着一些随身的衣服。平时的日用，她都留给了姐妹们，一样都没有带。
强子与陈斌把木箱抬上了拖车。
姐妹们都围了上来。虽说这几天莉莉与大家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内心还是感到非常地伤感。
大萍拉着莉莉的手说：“你回到了北京，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草原上的姐妹。”
莉莉用力地点着头，努力地笑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拖拉机突突地发动了，缓缓地离开。
莉莉站在拖车上不停地挥动着手，向着一起生活过的姐妹们告别，向着红房子牧点告别，向着科尔沁草原告别……
火车站在红房子的西面，有近百里路。
拖拉机沿着草原的小路向前开着，莉莉与强子并肩站在拖车车厢的前部。一路上强子没有说什么话，他不愿意打扰到莉莉，只是一只手扶着拖车的护栏，另一只手紧紧地扶着莉莉。
远处不时地出现了马群、羊群、牛群，以及骑在马上的牧人。每到近前时，莉莉都要仔细地观望，脸上浮现出恋恋不舍的神情。
小凤通过驾驶楼的后窗看到莉莉样子，冲她摆摆手让她坐下，以免出危险。可是莉莉全然不顾，尽情地环顾着美丽的大草原，望着在这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中午时分，拖拉机终于开到了火车站前。
强子与陈斌去托运木箱，莉莉去买火车票，小凤就坐在驾驶楼里守着。等强子他们回来时，莉莉早已将车票买到，是晚上六点多钟的。
陈斌怕小凤累着，准备将拖拉机先开到转运站去，安排好住处，让她在那里休息，第二天再同强子一起返回军马场。
姐妹紧紧地相拥，依依不舍。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一直笑着的小凤哭了。莉莉搂着她，紧咬着下唇，泪水也不断地掉落下来。
强子此时也感到眼睛湿润了。他将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绝不能落泪，要让莉莉高高兴兴地离开草原。
终于没有什么事了，强子与莉莉这才感觉到肚子早已经饿了，他就将莉莉领到了站前大街的一个小饭馆，这里的牛肉馅饼小有名气。
当油煎的馅饼端上来时，强子与莉莉边吹着边往嘴里送。
“这可是正宗的科尔沁牛肉馅饼，多吃一点，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啦！”
强子想活跃一下气氛，然而看到莉莉的脸色不好时，赶忙夹起一个吹了吹，就往她的嘴边送，“再来一个！”
莉莉瞪了他一眼，用筷子接了过去。强子笑了，他停下筷子看着莉莉。
莉莉嘴中嚼着馅饼，问道：“怎么了？快吃啊！”
“莉莉，人甭管长得有多漂亮，可一瞧这吃相也就不好看了。”
“讨厌！”
莉莉扬起筷子在强子的头上敲了一下，……
吃完饭，莉莉感觉浑身有劲了。她望望街边来往的人群，热闹的商店，几天来的压抑感一下消退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知道，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回头了，现在与强子相处的每一分钟都十分地可贵，应该高高兴兴地度过。
他们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路过照相馆时，莉莉拉住了强子。她仔细地看着橱窗中摆放着的各种照片，突然转过身来说：“强子，咱们从来没有一起照过像，照一张吧！”
看到莉莉诚挚与期盼的目光，强子答应了。
摄影师热情地拉出了各种背景，让他们挑选。当看到一幅草原的画面时，莉莉和强子都一致地选定了它。
强子站在镜头前，表情平静；莉莉则挽着强子的胳膊，脸上现出了甜甜地笑容，婉如小妹妹依偎在哥哥的身旁。
后来，莉莉曾来信提到了照片。强子告诉她，照相馆给照坏了，这让莉莉极为地遗憾。
回到了候车室，他们找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莉莉紧挨着强子，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强子握着莉莉的手，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似乎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只是等待着分手的那一刻。
忽然，前面传来的话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想想我的孙子，真是可怜！”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在伤心地哭着，不停地用手绢擦着眼泪。坐在她旁边的丈夫，默默地抽着烟，一声不吭。
“刚到那天，我一抱亮亮，就从他的口袋里滚出来好多的山杏，这要是在天津，能吃这个吗？”
“妈，您别难过，我们这的孩子都是这样。”
一个赤脚穿着塑料凉鞋的年轻人在劝慰着。
“我说把孩子带回天津，你们就是不让！”
她的丈夫扔掉了烟，也开始擦起了眼睛。
莉莉的心抽紧了，虽然与强子相恋了两年多，可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情。她站起身来，紧紧地攥着强子的手腕，拉着他向候车室的另一个角落走去。
候车室里的人开始躁动起来，人们向着检票口围了过去。
强子站起身来，把莉莉拉到了近前，“让我再好好地看看你吧！”
莉莉抬起了头，望着强子。
强子这才注意到，莉莉的军帽两边又都别着一只卡子。他轻轻地摘了下来，“都是北京姑娘了，太土啦！”
莉莉摘下了军帽，让强子拿着，然后双手灵巧地将卡子别在了头发上。
“这样好吗？”
莉莉微笑着来回地让强子看，尽量想给强子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不错，挺漂亮的。”强子帮莉莉戴好了军帽。
“你真是一个好人！”
莉莉深情地望着强子，强子宽厚地笑了。
莉莉手中拿着票，强子站在身后，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两个人顺着队伍向检票口里走。检票员接过莉莉递过来的票，发现其中一张是站台票时，刻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站台上的人不算多，大家不时地张望着来车的方向。
火车终于停稳了，人们都向车门口挤去。
“我要走了！”
莉莉转过身来，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眼中的泪水。
强子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了一下莉莉的双手。
火车鸣了一声笛，缓缓地启动了。莉莉从窗口探出了头，一只手在急速地挥动着，大声喊道：“强子，常来信……”
后记
小凤是难产，虽然场部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可孩子还是夭折了，这对陈斌与小凤的打击很大。改革开放后，他们离开了牧场，到南方去做生意，后来的情况不详。
一九七六年，周强被推举上了大学，学的是地质。
八十年代初，他在一次野外考查时意外身亡。在整理遗物中，发现了一个布包，里面有一台牡丹牌收音机和他与莉莉的照片。
莉莉工作了几年后，也考上了大学。在强子去世后的第二年，她考上了研究生。读研期间，莉莉结了婚，丈夫是同学。这让妈妈非常地高兴，了却了她最大的心愿。
八十年代后期，他们去了美国，丈夫继续求学，莉莉打工以维持家庭的生计。后来，丈夫终于如愿地拿到了博士学位。
这时，莉莉的爸爸因为癌症去世了，就妈妈一个人生活在北京。莉莉几次要接她来美国，都被推却了。
最后还是莉莉怀了孕，妈妈才匆匆地赶到美国来照顾女儿。莉莉这时都四十多岁了，她生了一对龙凤胎。
2012年，莉莉因突发心脏病去世，时年59岁。
现在，妈妈跟外孙们及女婿生活在新泽西州。她每天除了侍弄花草外，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守着莉莉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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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23 06:13
楼主
发表于 2022-3-23 08:30
如果硬要去掉一个，我肯定留下莉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