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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又到了夏季，草场上一片碧绿。
清晨，马群刚交接完班，连长就坐着陈斌开的拖拉机来到了红房子。他通知莉莉，场部已经收到了商调信，并把调令给了她，让她抓紧去场部办理手续。
最后，连长跟莉莉说，等走的那天，他会派陈斌用拖拉机直接送她去火车站。陈斌也告诉莉莉，小凤也要来送她，还偷偷地说，小凤有喜了。
莉莉非常地高兴，自己最要好的姐妹怀孕了，要当妈妈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地表示一下，就把手表摘了下来，塞到陈斌的手上，说是让小凤留个纪念！
连长他们走后，莉莉看着调令，有一种恍如做梦的感觉。她想哭，可又哭不出来；想笑，可也笑不起来……
这时，姐妹们都围了上来，替她高兴，终于能够回城了。大家说，莉莉从现在起就不用再干活了，换上身新衣服，回北京总得有个新的面貌。
在大家的帮助下，莉莉换上了崭新的军装，并重新梳理了头发，顿时显得十分地精神，也漂亮了许多，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莉莉顾不上与姐妹们继续说笑，她迫不及待地要去告诉强子，就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勿勿地赶着小炮车走了。
随着南泡子牧点越来越近，莉莉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强子。过去的几个月，她曾多次地表示过，自己愿意两地生活，可强子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却总是让她感到焦躁不安，也多次地让她伤心落泪。
现在要离开草原了，今天一定让他表明态度。如果他不愿意的话，那他们就只能是分手了。想到这，莉莉的心都抽紧了。
到了南泡子牧点，强子正好是白班，只有金喜一个人，其它的人都不知去哪了。他听莉莉说明了来意，立刻上马去换强子。
莉莉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草场，内心充满了期盼与忐忑。不一会儿，她就看见那熟悉的“白鼻梁”朝这奔了过来。
强子边下马边问：“调令真的来了？”
莉莉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进了屋。强子对莉莉说，还是上炕坐吧。莉莉脱下鞋，上了炕，盘腿坐在了强子的对面。
“我看看你的调令。”
莉莉递了过去。
这是张场部签发的调令，在签署意见栏上有一行钢笔字，“同意徐莉同志调离”，后面是连长的签名与七连的公章。
“祝贺你，终于调回北京了。”
莉莉看了强子一眼，笑了笑。
“你想什么时候去场部办手续？”
“尽快吧。”
“行！明天一早我就赶着小炮车去接你，陪你一起去。”
莉莉盯着强子，怎么象是在催着自己走？
“你是咱们军马场第一个回城的知青，真是不易，应该高兴才对呀！”
“强子，我真的要走了。”
“知道，你放心地走吧，不用担心我。其实，我在这也挺好的。”
莉莉抓起了强子的手。
“强子，咱俩的事，我是愿意两地生活的。现在我要走了，希望能够当面听到你答应我。”
她看强子没有吱声，紧接着又说：“不管今后发生了什么，我是绝不会变心的，一定会信守承诺！”
强子收敛起笑容，看着莉莉，只见她表情庄重，脸上丝毫没有平日里那种调皮的神态。
“莉莉，还是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以后再说呢？”
强子没有回答。
“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是很不公平，可是我会努力的，你要相信我！也许将来能把你调到北京附近，不也是挺好的吗！”
强子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莉莉追问着。
“也没怎么想，就这样吧。”
“什么是就这样？”莉莉有些着急。
强子低下头，躲开了莉莉的目光。
“强子，你是想分手吗？”莉莉瞪大了眼睛。
半天，强子才抬起头来，轻轻地说道：“莉莉，我理解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的想法。两地生活的事，我确实还有没有想好，可又不想骗你，现在非要我答应，确实让我很为难。”
“这么说，你就是不肯答应了！”
莉莉的泪水涌了出来。
看着莉莉伤心的样子，强子也很难过。但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摇着头说：“这不是答不答应那么简单，不是的、不是的……”
“那是什么呢？”莉莉哽咽着，“相处两年多了，你还不了解我的心吗！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是有自己的苦衷。”
“什么苦衷？鬼话！你就是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我的父母！”莉莉瞪起了泪眼，大声地说道。
她抹了下泪水，再次地抓住了强子的手。
“强子，我只要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强子看着莉莉，不知道该如何地回答。
“哑巴啦？”莉莉哭着，猛地推了下强子。
强子向后晃了一下，……
“你到是说呀！”莉莉跪了起来，挥起拳头捶打着他的肩膀。
强子拽住了莉莉的手腕，把她拉了过来。莉莉抵抗着，但很快还是靠在了他的胸前哭泣起来。
强子紧紧地搂着莉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给莉莉擦擦眼泪，但被她推开了……
几个月来，莉莉背后多次地落泪。调回北京的机会无法抗拒，可是她又难以放下对强子的这份感情。她是真心地爱着强子，心甘情愿地选择两地生活。她害怕分手！
好久，莉莉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到那干什么？”强子在莉莉的耳边轻声地问道。
“不知道。是爸爸找人帮着办的，我想不会太差。”
“那就好。不过，在工厂上班可不比咱这，你要处处注意安全。”
“知道了。”
“脾气也得改改，不能总是那么地任性。”
“嗯。”莉莉点了点头。
强子的话让她感到了些欣慰，说明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或许刚才就不该逼他，莉莉长长地出了口气。
“努力干，就象在军马场一样。等你将来当上了车间主任，再升到厂长，就能把我也调去了。”
强子总是在人家难过的时候逗她，然而这次莉莉却笑不出来。她起身又坐到了强子的对面，抬起头仔细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强子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啦，以后我到北京去看你。”
莉莉不再说什么了。她从旁边的挎包中拿出了一台带着皮套的收音机，递给强子。
“这个留给你听吧！”
强子知道，这是莉莉七二年春节探亲时，爸爸给她买的，说是花了150元钱。莉莉非常地珍爱它，平时也舍不得听。
“我不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你在草原比我更需要这个。今后你看到它，就不会忘记我了。”
一阵伤感，让莉莉的眼中又噙满了泪水。
听到这话，强子的心中也很酸楚。他从皮套中取出了收音机，仔细地看着、抚摸着。这是台牡丹8402便携式收音机，它还非常地新，几乎没有什么划痕。
最后强子抬起了头，“那我就收下了。”
莉莉含着泪水笑了，帮着强子把收音机装回到皮套里。强子起身来到了炕梢，打开自己的箱子，把收音机放了进去。
“我走之前帮你把被子洗了吧。”
强子点了点头。
莉莉走后，强子回到了草场。金喜看到他一脸的严肃，也没敢问就回去了。
强子牵着马在草场上慢慢地走着，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近来，对于莉莉明确的态度，他的思想斗争非常地激烈，很是犹豫。在军马场，大家都是知青，可是莉莉一旦调回了北京，那他们就不再是同一类人了。如果硬要两地生活，最终只能是拖累了莉莉，拖累了大家。
经过两年多的相处，强子知道他们是真心地相爱。可是他也清楚，在莉莉火热的爱情后面，是一颗非常单纯的心。现实是无情的，必须做出抉择。做为一个男人，到需要割舍的时候，他知道该如何去做。
强子转过了身，抚摸着“白鼻梁”，想着将要离去的莉莉，心如刀割一般，泪水不断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第二天，强子早早地就赶着小炮车来接莉莉了。姐妹们都跟了出来，看着莉莉上了车，向场部的方向去了。
在场部办理手续很顺利，没费什么周折。管人事的干事说，户口、档案都会由场部直接寄过去，车费由对方报销。最后，他笑着对莉莉说，在军马场多玩几天吧，今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说得莉莉几乎要落泪。
办完了事，莉莉让强子将小炮车由东向西地沿着场部走一趟，最后再好好地看一看。
机修厂、后勤连、学校、招待所、邮电所、办公楼、礼堂、医院、商店，都逐个地看了个遍。返回时，莉莉让车停在了商店的门前。
进了商店，莉莉要了夹心饼干、午餐肉、水果罐头和啤酒。强子要付钱，被莉莉拦住了。
出了场部，已经是中午了，小炮车沿着小路慢慢地走着。
路上，莉莉靠在了强子的身旁轻轻地问道：
“强子，你会给我写信吗？”
“会的。”
“能来北京看我吗？”
“能吧。”
莉莉紧紧地挽住了强子的胳膊，凑到他的耳边说：“我不会放弃，一定会努力的！”
突然间，莉莉感觉到自己长大了，真的要为自己做主了！
他们在草原上游荡了一个下午，尽情地聊着、笑着，诉说着曾经相处的时光。那风雪之夜，那觇标，那南泡子，那“白鼻梁”，……
直到晚霞满天时，强子才将莉莉送回了红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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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22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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