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会在论坛上登一些自己经历的故事,我只是小学文化,词不达意,废话连篇是免不了的,但是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所有事情的真实性,而且就是我们身边人群的缩影,人到老了,总是想忏悔的
我们一生中萍水相逢的人很多,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却是凤毛麟角。我今天要讲一个年轻保安的悲惨故事。
零六年夏天,我去北京市昌平区的一个大型超市进行中央空调的售后和调试工作。在寸土寸金的商厦中,房间是十分紧张的,我只有住进保安住宿的一个大房间。
保安遍布中国各个大小城市,无论工作与生活,他都如影相随的在我们左右。我们以上帝的身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的各种服务,但在情感上是一个被城市人遗忘的角落。
我和他相识还有一个戏剧性的行侠仗义的场面。
一天中午,我看书有些累了,就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一阵蛮横的询问声传入我的耳膜:“你会连五元钱也没有,我也不翻,看来你是欠揍!”紧接着一个响亮的耳光使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一个只有一米六的贼眉鼠眼的小个子,正用手拽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还要仰手再打下去。那个大个子拳头纂的紧紧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兔子急了也咬人。身大力不亏,就没有马上前去劝阻。那个小个子也从对方冷酷的眼神中看出危险的信号。便一边怒骂着,一边窜到他的床边。拿出早已备好的木棍,向高个子的腿肚子上打去。
再不管一场流血事件就很难避免了,他们的队长和队员都不在房间里。我愤怒的骂了一句:“你小丫的要造反啊!”顺手抢过他的木棍,撇在一旁,把他推倒在床上。小个子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年龄的差距和我与他们市场经理的关系,使他用湖北话骂了一句,气哼哼的走了出去。
按照一般的人之常情,别说请吃饭,起码递根烟,说声谢谢吧。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做他的事情。
队长回来后,我对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队长和我讲了高个子青年的来历:他叫陈启亮,是河南人,他的父亲很早就出来打工。在小时候,因为一次发高烧,当时的医疗条件和生活水平延误了他的治疗。高烧退后,怎么讲呢,不傻不捏,按北京话来讲,就是有点缺心眼了。只念过小学四年纪,就辍学了。为了给独生子盖房子,他母亲也来到北京和他父亲在一个事业单位搞清洁工作。他的妹妹在广州的一个饭店当服务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似乎成了一个定律,陈启亮也就来到北京。当了一名保安。
他父亲上下打点,请客送礼,让人照顾一下反应迟钝的儿子。正好商厦夜班是十个小时,又有监控录象,连打盹的时间也没有,没人愿意上。便作个顺水人情,让他长期上夜班。
一天中午,我正仰靠在床上看书“大叔,您在看什么书呢?”一个声音从对面飘了过来,我瞟了一眼。是那个缺心眼的陈启亮,便头也不抬的说:“无字”声音越来越近了:“没有字,您还看那么长时间,真逗。”我也为自己唐突的回答感到可笑。把书举到他的面前。他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矛盾写的。”我明明看的是作家张洁的[无字]怎么让他读成矛盾了。我仔细一看,原来在粉红色的封面上[茅盾文学奖]五个字几乎占了整个版面,白色的作者的名字和书的名字虽然很醒目,但是字很小。是版面设计的失误还是陈启亮知识的可悲?我真的讲不清楚。便微笑的说:“你如果想看,等我看完后借给你。”他连连摆手说:“我可看不懂这个,大叔,我也有书,您看吗?”我不敢称之为书痴,但是在目前整天的空闲时间,书对我的诱惑力是可想而知的,便迫不及待的说:“那你拿来我看看。”他拿一个椅子,站在更衣柜的上头,从上面搬下一个箱子,思考了一会用密码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捧出一摞书。幼儿英语,小学生三年级语文课本,中国通史,唐诗三百首等,反正种类很多,又都是旧的。我怀疑的问:“这些都是你买的吗?”他毫无遮掩的说:“都是我父亲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捡来的。您要看什么,挑吧。还给我捡了一个复读机呢!”我尴尬而失望的说:“我不喜欢这些书,真的没有什么收藏价值,你要是真想学习,就买一些浅显的故事一类的书。”
在讲话中,也许是中午他吃了大蒜之类的食品,口腔里一股异味淡淡地飘过来。我现在面前是一个普通的保安,便口无遮拦的说:“你先去刷刷牙行吗?”他收拾好箱子,默默地转身离去。我没有过多的在意,又眯眯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他蹲在卫生间的地下在反复的刷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吓带唬的让他暂时停止了刷牙。
第二天的中午,他又来到我的床头,轻轻的唤醒我,给我看一样东西,原来是一个没有开封的电动牙刷。:“大叔,您看这个东西管用吗,能使我的口腔没有味吗?”我连忙阻止了他要撕开包装的手,看了一下他的购买小票,老天爷!一百四十多元。别说只挣四百元的他,就是我也心疼的啊。来不及解释,拿起小票和电动牙刷,便向旁边的超市走去。自作主张地退掉电动牙刷。虽然没有了电动牙刷,但是他每天只要是有时间就要没完没了的刷牙,其实他的牙还是很白的。从那以后,我才知道他好像真的脑子里缺根弦。
为了帮助他能够逐步的和大家一起做事和交谈,我曾好心的劝慰他对大家不要过分的小气。适当的在经济上投资会达到情感互融的效果。后来知道除了少量的零花钱,每逢开支他的父亲都会把钱拿走。只好说今后可以和大家一起打打扑克。
一天下午,我刚从调试现场回来,看见他们在玩目前流行的赌博扑克[扎金花],是一毛钱底。在有空调的房间里,陈启亮已经是大汗淋漓,手也有些哆嗦了。原来他此刻已经输了十几元钱。三张 K金使他开始近似疯狂的下注。对方手里的牌,我也无法看见。他的钱都投进去了。但是桌面上有三个人,无法开牌。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借给他钱,想强迫他放弃。他用乞求的眼光望着我说:“大叔,您借给我二十元行吗?”说完,看我没吱声,便在很多的保安面前给我跪下。我也玩过[扎金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但是也不能破坏规矩。于是拿过他的牌,替他打了起来。花钱看了一个表面看就春风得意人的牌,是顺金。我主动的放弃了。另一个人连牌也不比,就胡乱的扔在桌子上,放弃了。他死死的捂住属于自己的钱,苦苦的哀求。我看看桌面也就六七十块钱,就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放在桌面上:“大家给我一个面子,他本来就苯,也没有玩过牌,不要和他计较。”从那天起不知道他是没有钱了,还是心灵受到输钱的震撼,我再也没有看见他玩过任何的纸牌。
其实当时他并没有到精神病的状态,他平时沉默寡言,主要原因是他上夜班,白天保安都在上岗,他的性格又孤僻,没有人主动的和他打交道。只要你能投其所好的和他交谈,还是善谈的。也许是我的两次帮助,他虽然不会语言上的客套。但是来我这里的次数开始多起来。有时拿着他那几页宝贵的歌本找我:“大叔,您教我唱歌行吗?”我在兵团的时候,曾经因为心情的极度郁闷,自己学过识谱。我就让他找一首他会唱的歌出来。他找了一首孙悦的[祝你平安]。对于这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歌曲,我还是装模作样的哼一句简谱,唱一句歌词。现在想起来都惭愧。但是,在他上夜班的时候,就有事情做了。学会后就让我教他新的。和一个智力低下的人交谈可以享受到崇拜的感受,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始料不及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有一天的上午,因为工商局来检查营业执照。队长要求所有的人都必须值勤在岗。他也被从睡梦中拖起,在关键的也是最炎热的地方,大门口站岗。正好商厦的董事长从他面前走过。他没有按照惯例立正,敬礼,问好。两只眼茫然的望着前面。他因为从来没有白天值过勤,也就不可能认识商厦中无人不晓的赫赫有名的人物。董事长怒气冲冲的吼到:“你不认识我吗!”他依旧满不在乎的说:“我站我的岗,认识你干吗?”呆滞的目光又茫然的望着远处。当时董事长就找到保安队长,让他在当天下午就必须无条件的把陈启亮调走。否则一个也不要。反正保安的调动就象吃饭一样的简单。马上就要走了。他来到我的床前,就像祥林嫂那样反复地说:“看来我真的要的神经病了!看来我真的要神经病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是包括我在内,谁也没有过多的在意他反复嘟囔的话。下午两点钟我还送他上了一辆三嘣子,嘱咐他有空来玩。
临近中秋节,我回家了几天。等回来以后,他们的队长就急匆匆的说:“张工,小陈用刀子自杀,目前还是昏迷不醒。很危险。他的父母全在医院里呢!”
我问清医院的地址后,在书店买了几本流行歌曲的书和一个很便宜的随身听。打了一辆车向医院驶去。
他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深度昏迷状态。我的到来使他的父母很奇怪,儿子有一个年纪比他们还大几岁的忘年交的朋友。一切只有等到小陈苏醒过来再说吧。我默默的坐在他的床边。静静的听着保安部的副经理讲着事情的经过。
在新的地方,因为还没有开业,只要你在岗位上就行,就忽视了他的存在。有几次他拿一把小刀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我自杀算了,我自杀算了。”新的保安队长和他的父亲及时取得联系。但是在他一个人在一个必须的角落值班的时候,用刀切开了动脉,不是十分的准,但是时间过长。到医院心跳脉搏几乎没有了。他的父母从表面上看也不是十分精明的人,此刻已经早已没有了眼泪。
我恍然大悟的想起,在我刚来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他的左手臂上,有一个比眼睛还要大的很深的一个溃烂的洞。整个胳膊已经明显的肿了。我都不忍心看下去。赶快让他上医院看看。他回来后说:“医生说要动手术,得先交一千元。”对于一个保安来讲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只花了十几元钱买了一些消炎药。我想北京保安公司应该负担一些。队长和我解释他是自己弄的。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我仔细的询问了他。回答叫我十分的惊讶。说晚上太困了,就用蚊香烫胳膊,等到真正感到疼痛难忍的时候,为时以晚。我为了让他认识到危险性甚至提到白求恩大夫。谁没有生的欲望啊!他真的后悔了,并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我没有贬低农村人的意思。如此严重的伤口,他只是在两个星期没有洗澡的情况下,居然痊愈了。
如果我那时侯能够真正的重视起来,及时的和他的父亲取得联系,不要让他工作,他们全家都到农村去生活,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钱在作怪吗?我无法回答。
我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凡人,没有高尚的情操,只是留下书和一个廉价的随身听。就离开了。几天后,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是这样的在我的身边消失了,他们的父母依然如故的在北京打扫卫生,我依然当我的电气监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