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3-9 19:42 编辑
40、过年 一九七二年,当万家灯火阖家团圆欢度春节的时候,我们一家六口却分居四处,天各一方。 父亲蒙冤在农场“就业”回不了家;三弟随贵阳学生团到凯里参加湘黔铁路大会战;我在湘黔交界的天柱县深山里插队;母亲受父亲株连被赶出贵阳发配到黄平县黄飘乡村粮站,身边只有14岁的四弟陪伴她。(详见拙作《迁徙》) 除夕之夜,在荒凉的黄飘山上,只有在凯里炉山插队的二弟赶回家与母亲和四弟团聚,那是历史上最令母亲心酸的一个春节。 逆境中的母亲不仅牵挂身陷囹圄的丈夫,牵挂未成年就去修铁路的三儿子,还牵挂离家四年前途莫测的长子,那是一种怎样令她纠结心疼的精神折磨啊? 事实上,早在春节前一个多月,母亲就给我寄来了返家的路费,要我按时启程回家。可是不谙世事的我无法体会慈母盼子心切望眼欲穿的期盼,一味为自己20多岁了还无法自食其力一次又一次向家中伸手自责,一门心思只想着尽量减轻母亲的经济负担而忽视了精神负担对母亲的无情伤害。 让母亲稍感安慰的是,我没有独自在生产队守岁,而是在白市樟木林场与挚友小孔和视我如己出的老孔妈一起过年。 不过,我的这一举动却加深了母亲的误会——误以为我是在未来的丈母娘家过年而不回家;误以为我是找到媳妇忘了娘。因为早在离开贵阳前,母亲就从返城的同学口中得知我和小孔如何好得不得了,并且误以为小孔是我心仪的姑娘。 除夕,在寒冷的异乡,在樟木林场,孔妈母子俩给予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温暖让我减轻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乡愁和对亲人的思念。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样身处逆境,我没有也不可能过多在樟木林场逗留增加好友母子的负担,初二便告辞踏上归途。 我穿过冷冷清清的白市街道,拾级而下来到江风呼啸的江边码头。摆渡的老艄公独自在船舱内烤火,见我上船,诧异地盯着我:“你从哪里来?” “樟木林场。” “何至不回家过年?” “没钱!” 老人家默默摇头叹息,起身向上眺望,石阶上没有人影,破例将我一人渡过江去。 置身在枯草丛中的江边小道踽踽独行,突然就禁不住思念远方的家人。凛冽的寒风一个劲地往脖子里灌,我打了个寒颤,赶忙紧了紧棉袄,暗骂自己没出息,大步朝深山走去…… 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全家在年迈的老母亲身边团聚,其乐融融,当年的情形不禁又一次涌上心头。 我和三弟谈起往事,心中充满深深的内疚。遥想当年母亲身处逆境,第一次在举目无亲的黄飘山上过年,对她来说,有什么比得上阖家团圆更重要呢?少不更事的我竟然自以为是地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节省了往返的路费却违背了慈母的意愿,徒增她的牵挂和担忧,徒增她的精神折磨。 尽管母亲已经记不起当年的事了,但我却不敢忘记曾经的过错,因为早已为人父的我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 (本章写于2012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