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九五四年的秋天,我和一位同学在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升学,而是去了一个山村小学过起了粉笔生涯,我是一个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就连乡下的亲戚也没有,还是青涩的少年,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纪,虽然经历了丧母之痛,但还有年迈的祖母和小弟,他们要吃饭,容不得我多想,就背着简单的行李登上北去的长途汽车一路开拔了。过了丰润,慢慢的的一片片山峰映入眼帘,青色,黛色,影影绰绰,好象伴我一路前行,车在慢慢走,我一点倦意没有,只是把这妩媚的青山画卷尽收眼底。 过了新店子,庄里来人赶着马车,说得确切一点是骡车吧?反正是在骡蹄声清脆中到了一个还算富裕的小村庄,学校是一座庙改的,估计庙的规模不小,初级班是过去的山门殿改的,旁边是办公室,两侧厢房是叫做高级组的五六年级的教室,环绕房子的是一片很大的操场,有两个土制的篮球栏架,另外有一付双杠寂寞的立在空旷操场上,大门是两扇木门,门前有一水坑,平常没多少水,但冬天也会结一层冰的,有时我想家,就开门东望,是山隔住我的视线看不到家,我小小的心里漾起淡淡的乡愁,也了悟到什么是开门见山。不过也有很快乐的时光,就是村里开大会时,在房沿下,点起汽灯,比起我们在煤油灯下看书,可真是花市灯如昼了,虽然村里开会与我们一点关系没有,但我的心里依然是很快活,是想起自己家中的温煦的电灯吧?这时奶奶和小弟在干什么还是睡觉了? 有一次很不容易的来了戏班子,据说有一个叫大金牙的是近百里的名角,好象演的是独占花魁?看戏在农村是大事,附近的亲戚套车前来看戏,有的干脆就在亲戚家住下,准备打持久战,我因为不太懂,所以没什么感化,倒是学生在作文取材时一律是以大金牙为题,我有点不可理喻,在课堂上,说下次不可以写一样的题材,这不成千篇一律了吗?说这话时我有点似恼非恼的意思,现在想起来:农村文化生活在五十年代是贫乏的,看戏对于他们是一种享受,试想一下连火车都没看见过,孩子们也没见过马恩列斯的照片,你还可以苛求什么呢?回家后,我买了火车的照片和领袖象,孩子睁着稚气、求知的眼光,令我终身难忘。 一次,一位同学的嫂子请我们去她家做客,她嫂是离婚不离门,做了一桌农家饭招待我们,那位同学要去苏联留学,嫂嫂人很实在,象孩子一样,憨憨的,样子就象一尊笑佛,一个天生的乐天派,我记忆尤新:她问我们:我们老姑留学的苏联,有我们这个村儿大吗?我们笑出了眼泪,告诉她大得多呢,她才恍然大悟。 学校的山脚下,有一条细长的小溪,春天到了,小溪的水唱着欢快的歌,在清澈的水面上,泛起点点银波,就好象在蔚蓝的银幕上,洒满闪亮的星辉,我的心也充满春天的气息,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夏天到了,利用午休我和学生们拿着洗衣盆先把脚泡在溪中,边唱边洗,大有乐不思返之感,农村的人很朴实,一次,我们的粮食不够了。得临时自己解决几天,我们就跑五里以外的中心镇去买些豆付片在炉火上烤着吃,在炉盖上,豆片滋滋地鼓起泡泡,似乎在欢迎我们进餐,当学生知道我们的情况时,送来成书包的白薯干,是熟的,还有花生,有的还叫我们去他们家吃,真的有点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境界与感动。当然也有害怕的笑话:一次,在一个学生家住,我们连学生共四人,乡下的冬夜是静谧的,黑黑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们唠起什么点天灯、鬼的传说,我藏在被窝里,把头也蒙上,还混充大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们三个很佩服我,不料,外面一阵冷风吹来,把堂屋的大门吹开,大家一致要我这个大胆去关门,我百辞不得,无奈,只好硬起头皮,就算是吹牛的报应吧。 放假了,我们和同学告别,晚上来了好多人,我们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在学生的恋恋不舍的眼光中,我们登上返家的路程,我无暇看风景,脑海里满是别情和孩子们的面容,其实我也是孩子,因为有的学生比我年纪还大呢,直到看到家乡耀眼的电灯光,我才回过神来,啊,我又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家人了。回来后,几乎每天都有学生给我写信,连邮差都说你怎么这么多信?,可我一封也没回,原因很简单:我没钱买邮票,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内疚,觉得愧对那些善良的人们,今天就以此文做为迟到的回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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