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在儿子家里烧年夜饭,八菜一汤。汤是佛跳墙,所谓佛跳墙就是个大杂烩。鲍鱼,海参,大螺,花菇,肉丸,蛋饺,水发肉皮,水发蹄筋,冬笋白菜啥的...
大年初一在金山我妹家烧,十六菜二汤。烧得我眼泡虚肿,眼皮瞌聪,眼花落花,眼含秋水...反正烧点啥已无关紧要,只要捱过去就是胜利。两天旷网,一上来碰到一师还要让我拍照上传,拍她个魂灵头。烧菜有劲,烧多了没劲,年夜饭说到底都是相似的。不同的是:
那年上山下乡的年夜饭。那年,我落户在皖南山区一个山窝子里。刚到一个多月,正逢过年,不让回家,就在山里过。一间泥屋,又在隔了数米处搭了间草棚。泥屋住人,草棚当厨房。二十几个人,男男女女。泥屋隔成三间,男女分两头,中间就当吃年夜饭的厅堂。厅堂四周是灰褐的泥墙,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吊了三盏汽灯,一盏漏汽,像只蛋黄悬在半空中。厅堂里放着自建桌凳。台面是新锯的衫木板,台脚是整根园木锯断撑起,凳子一律木桩杵就。
桌上摆着洗脸铝盆,铅皮铁碗,唐磁杯具,全部用来盛菜。菜是老队员自行冒着风雪外出采购的。鸡肉、狗肉都是大块的,猪肉炒白菜,大蒜炒猪肝。红烧的猪肉,狗肉放点酱油、糖精,还有猪肠,猪肚,猪肺白切。酒是当地的米酒,白白的,喝多了也醉人,也有烧锅子。没人说话,举起各式盛器乒乓响,一片喧嚣,酒过三巡,有人嚎啕,叫燕玲的,雪鹃的女子带头哭,哇啦哇啦带出一大片。男人嘛,打闹喊叫,东倒西歪,称兄道弟。室外一地白雪,半只月亮黄澄澄挂在雪后的天空上,与屋内一只漏气的汽灯相互辉印。只有去厨房的路上踏出一条深深的、乌黑的脚印。再有男寝室的走廊顶头一摊黄黄的尿迹。那晚月色黄亮,天地静谧,听不见外界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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