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1-4 15:44 编辑
19、关秧门
我插队的天柱地区农村把第一天开始插秧叫做开秧门。同理,最后结束栽秧叫做关秧门。 按照惯例,关秧门时要由队里出资聚餐犒劳全体社员,同时庆祝春耕生产阶段性的胜利。乡亲们习惯性地把会餐称为打平伙,想想也不无道理。打平伙是他们对凑钱(物)聚餐的俗称,与AA制就餐极为相似,集体出资大家会餐天经地义,大伙的钱大伙花,大家的事大家干绝对公平。 下乡第一年我就经历了春耕生产和关秧门的全过程。 早在几天前,队里就在筹划关秧门的具体事宜了。打多少酒,买多少肉,煮多少饭,安排多少人帮厨,指派多少人完成最后的犁、耙、栽任务,队里都一一作了统筹安排。并且留出半天时间给大家休息,工分照记,让忙活了大半月的乡亲们痛痛快快聚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共同庆贺春插任务的圆满完成。 当时知青点只有我和两位女同学,老十和阿四早在栽秧前就离开队里回贵阳去了。 关秧门那天上午,我依然和桂花佬等人去栽秧。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大家的劲头似乎特足,你追我赶,田里一片欢声笑语。置身其中,我更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下乡以来特别是参加春耕生产以来的经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初次下田学习栽秧的忐忑、冒雨栽秧的艰难、蚂蝗吮血的恐怖、惨不忍睹的双腿、累得直不起的腰杆…… 还有几乎是手把手地教我农技知识的桂花佬那循循善诱的教导,适时对我的点拨和鼓励,使我从一个对农业生产一窍不通的城市学生一步一个脚印逐渐变成初识农业辛劳的新型农民——知青。 此刻,尽管我依然排在末尾紧跟桂花佬栽秧,但栽出秧苗的植株大小、株距和行距都已经接近我的老师。令我暗暗欣慰的是,老人已经无法把我远远甩在身后了。 严格地说,最后一株秧苗是由我栽下的,换句话说,秧门是由我——初次务农的知青娃亲手关上的,而且我几乎与桂花佬同时回到田坎上。 我的进步桂花佬看在眼里喜在眉梢。先上岸的其他人则用挑剔的目光检查我完成的最后五行秧苗,最终还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下午,聚餐如期举行。人们换上干净的衣衫,喜笑颜开地到对面坡——世枚家去打平伙,顺路还在他家坎下摘了几张芭蕉叶。我暗自纳闷:打平伙要芭蕉叶干啥呢? 女人们被招呼到世枚家小院里。男人们则在世枚大爷家门前的空地上围成一圈席地而坐,世枚拿了几个板凳给了几位老人。帮厨的人立刻端来满满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猪肉放到圈子中间的地上,还提来一大桶米酒。 人们把芭蕉叶舖在各自的面前,队长给大家斟酒时不由分说也要给我斟上:“今年你也累了,该喝一碗!” 我赶紧把碗藏到身后:“可我不会喝酒啊!” “不会喝也得喝!栽秧你都学得会,喝酒比栽秧容易多了。再说,莫非你不该敬桂花佬么?” 队长说得我哑口无言,是应该敬敬桂花佬——我名副其实的老师,我不再推辞,让队长斟了满满一碗酒。 斟酒完毕,队长请世枚的父亲说几句,老人颔首起身欣然应允。他双手端碗环视一周示意大家,大家赶忙端碗起立。 老人这才左手端着酒碗,用右手拇指和中指蘸酒弹向天空:“多谢老天爷!保佑今年风调雨顺!”然后又蘸酒弹到地上:“多谢大地!保佑今年五谷丰登!”又蘸酒弹向自己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但听不清说的什么。 最后双手端碗对大家致谢:“大家都辛苦了!干杯!”说完一饮而尽。 我学着大家重复世枚爹刚才敬天谢地的动作,一口喝干了米酒。这是我第一次喝酒,虽然乡亲们自酿的米酒度数很低,而且一点也不辣喉咙,但一碗酒下肚,我依然感到浑身血液往脑门涌,两颊发烫。 世枚爹招呼大家吃菜:“来来来!大家一起来!”说着便率先将筷子伸进肉盆,挑了一块又大又肥的肉片,但却不往嘴里送,而是放到了面前的芭蕉叶上。 其他人也基本如此,只有我选瘦肉直接解馋。 第二碗酒,我起身敬桂花佬:“感谢你老人家对我的帮助!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老人非常高兴:“也祝你心想事成!”说罢一饮而尽。 第三碗酒,我敬其他在座的老人,感谢他们对我的关照。 三碗过后,斟酒随意,愿喝就喝,无人勉强。桂花佬悄声提醒我,淡酒多杯也醉人,米酒好喝,但是后劲很足。让我多吃菜,缓喝酒。 这里喝酒的规矩不少,平辈之间敬酒得互相交换酒碗一口喝干,还必须喝两碗,谓之好事成双。我初次喝酒,不胜酒力,除了敬几位老人,再不敢和其他人较量。有人前来挑战,都被婉言谢绝。幸亏桂花佬也在一旁为我说情。 大家夹菜都听从世枚爹或者世枚大爷“来来来”的号令,一次又一次进行,直到把那盆猪肉夹玩为止。 乡亲们吃得非常开心,个个红光满面,嘴角流油。与他们不同的是,我的面前没有芭蕉叶和猪肉。而他们每人攒下的猪肉少说也有半斤多。酒足饭饱,人们拿着鲊包(芭蕉叶包着的猪肉)心满意足地回家,我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省嘴攒肉,是为了拿回家给孩子们香香口啊。 两位女同学也拿回了一大茶缸猪肉。只有我两手空空晕晕乎乎回到知青点自己房里倒头便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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