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1-12-25 19:53 编辑
16、立夏 一九六九年五月六日,立夏。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时才停下来。这可是好兆头,早些天就听桂花佬念叨:“立夏不下(雨),犁耙高挂。”细问得知:倘若干旱持续到立夏,山上那些无水源的望天田继续无水耕犁,耽误农时,稻秧插不下去就惨了。 此前,尽管我们曾经在课堂上蜻蜓点水般接触过农历节气的知识,甚至为应付考试还能背诵二十四节气歌谣,但对它们与气候和农业生产之间的关系却不甚了了,倒是下乡之后从乡亲们不经意间念叨的农谚中补上了这一课。 那些读起来朗朗上口的农谚浅显易懂,比如“清明要明(晴);谷雨要淋(雨)”就分别指两个节气最理想的气象,反之,当年十有八九非涝即旱,那是靠天吃饭的乡亲们最怵的事情了。 我们虽然初来乍到,毕竟也成了农民中的一员,对这些与生计休戚相关的农谚自然而然留心起来,想忘掉都难了。 这天适逢湖南赶场(那里每逢农历五、十赶场),队里没给妇女和知青派活,其余的男劳力包括老人们全部分头上山,抢犁那些分散在各处的望天田(干坡田、旱田)。 早饭后,同学们照例相邀到湖南赶场,我假托身体不适,实则是囊中羞涩借故没有同往。本想趁此机会静静看书,可独处陋室却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索性放下书本,抄起柴刀上山去寻枞膏。(枞膏:松油柴,即饱含松脂油的松树疙瘩。可用来引火,亦可用来照明——笔者注) 半道上我与世枚的大爷不期而遇。老人肩扛犁具,赶着大黄牯正往牛掌云(地名)方向走去。见我孤身上山甚是诧异:“老王,何至不去赶场?” “我走茅房(腹泻)呢。” “那你还上山做么的?” “找枞膏。”我退到小路旁,让大黄牯和老人过去。刚拉开距离,老人突然转身停下来:“你想学仰田(仰田:当地方言,即犁田——笔者注)么?” “仰田?”我猝不及防,一时语塞,“我——” “想学仰田,要舍得撒些分子啊!”他紧紧盯着我。 “我,我还要走茅房呢!”我避开他犀利的目光,赶紧逃之夭夭。 我明白他的好意是劝我不要计较得失,跟他去学犁田。如果换个人邀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欣然前往,绝不会计较没有工分进账。闲着也是闲着,早些学会吃饭的本领何乐不为?令我纠结的是,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其他人邀我呢? 我绝不敢领他的情,实在是惧怕他头上那顶无形的帽子——四类分子! 我暗自庆幸与他邂逅无人知晓,庆幸自己及时借故脱身,决计此事不向任何人透露半句,以免祸起萧墙。 让我纳闷的是,对我们的“再教育”,何以只有世枚的大爷这么热心?而我深受“家庭出身”之累,对他唯恐避之不远,哪里还敢贸然往前凑哟? 不过,除了那顶因为曾经参加土匪而被戴上的帽子,世枚的大爷可是地地道道的贫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