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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的国庆到了,机修厂放两天的假。
早上,国强抱着自己的被子来到了小芸的宿舍。这个屋就她自己住,被收拾得干净利落、井井有条,被褥整齐地码放在炕梢。她早已起来,正在张罗着大铁盆、洗衣板、脸盆、肥皂等东西,准备给国强拆洗被子。小芸比去年胖了些,脸上看着红润润的。
“你这被子可够脏的,被里都铁了。”小芸边拆边嘟囔着。
“我们男的都这样,不象你们女同志那么仔细。不信?你到我们宿舍去看看!”
小芸被逗乐了,抬头看着国强:“你呀,嘴里总是有词儿,可都是些歪理!有的男同志就不是这样,是你没养成个好的习惯。我说得对吗?”
国强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其实我也知道,打小随便惯了。我保证,从现在起就注意,到结婚时一定让你满意。”
小芸的脸有些红了,低下头说:“还不赶紧去挑水!”
国强拿起扁担水桶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就挑着满满地两桶水回来了。小芸也已拆开了被子,两个人就一起把被里被面泡进了铁盆。
“你等着,我去买饭。”
国强很快就买了回来。一盒小米稀饭,几个馒头和一些咸菜,两个人就坐在方桌前吃了起来。
“我去的时候,大师傅正发火呢!”
“怎么啦?”小芸问道。
“说是八点钟开饭,现在都八点半了,有的人还不来,食堂干脆关张得了。”
“这也别怨大师傅。我刚来时有几十号人吃饭,现在只剩下十来个了,每顿就一个菜,还卡着人数做,怕是长不了啦。”
“我到是听说,咱这条沟里的各个小食堂都要归到机关大食堂去了。”
“那可不好,一天三顿就光是跑腿了。”
“管它呢,天塌砸大家!再说,咱不是有辆自行车吗,我天天驮着你。”
“嘁!那你还不心疼死。”小芸看了眼放在屋角的自行车。
吃完了饭,国强去刷饭盒,小芸就坐到了铁盆前,挽起袖子洗了起来。她打了一遍肥皂又一遍肥皂,拼命地搓着,总是觉着哪没洗干净,很快她的脸上就冒出了汗水。国强则一会儿拿着毛巾给她擦擦汗,一会儿又给她往上捋捋袖子,还问她渴不渴,这到让小芸的心里感到甜丝丝的。
终于洗完了,小芸接过毛巾擦干了手。国强拉着她站了起来,看她累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便说:
“歇一会儿吧,喝口水!”
“不行,得赶快涮干净晾起来,要不晚上你盖什么?”
“正好,咱俩盖一床被。”
“想得到美!”小芸瞪了他一眼。
国强笑了。随后,他端起了铁盆,小芸则提着水桶一起向井台走去。
两个人在井台边忙活着,不时有熟人路过,开他们的玩笑。小芸只是看看他们,抿着嘴笑一言不发,全都交由国强来应付。
小芸跑回宿舍拿来了尼龙绳和竹夹子。竹夹子全都夹在了一个不锈钢的环上,这是国强特意给她做的,所以每次拿来用时,都会让她感到十分地得意。
“今儿个天不错,就是风有点大。”国强看着飘动的被面说道。
“风大了好,干得快。”
“多夹几个吧,要是刮到地上可就白洗了。”
“你就别操心了,还是赶紧拿着东西回去吧!”
小芸晾好后,还不放心地用手抻了抻,并在上面划拉着,生怕留下褶皱。
两个人回到屋里,小芸一下就坐到了炕边,身子向后躺了下去。阳光照在脸上,她闭上了眼,并用胳膊遮住,轻声地说:“可歇会儿了。”
国强把东西一一地归置好,还把地扫了扫。他看到小芸静静地躺着,只有胸脯在一起一伏,便悄声地问:“喝点水吗?”
小芸摇了下头。
国强跟她相处一年多了,以前看起来文静、内敛的小芸,对待他却象是一团火。平时处处想着他,惦记着他,这让国强的心中不仅仅是感动,更有了一份亏欠。
国强坐到了桌边,看见柜子上有一本书,便伸手拿了过来。书很旧,是《战争与和平》。翻开来,见扉页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这又是小芸找人借来的。他看到书中还夹着个镂空的木质小书签,就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到鼻前闻了闻,有股淡淡地檀香味儿。
一串自行车的铃声由远而近,来到了窗前。
“国强!国强在这吗?”
国强迅速地起身走了出去。看到来人,他惊喜地叫了起来:“丁磊!”随即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哎呀,我到宿舍找你,他们说你可能到这来了。小芸在吗?”
“在,快进屋吧。”
两个人进了屋,小芸已经起身站在了炕前。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并让他坐。
丁磊坐在了桌旁,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屋角的自行车,便问小芸:“是你新买的?”
“不是,是他的。”
国强笑着告诉他说:“这不是我妈催着我们结婚吗,我爸说家中得表示一下,正好大妹妹五一抓着个车条,就换了这么一个男车寄来了。”
“不错呀,飞鸽加重,比我的白山强多了。你没驮着小芸转转?”
“转啦!”小芸接过了话头。
“刚寄来时,他要试试车,非驮着我去你们二连。说那有一块洼地,长了好多的黄花,让我开开眼。”小芸说着笑了起来,“还说我只吃过黄花菜,就没见过黄花长得什么样。”
丁磊也忍不住地笑了,转过头来问国强:“你怎么不骑着上我那去呢?”
“他呀,舍不得着呢!”小芸又把话接了过去,“后来他就一直放在这,谁也不让动。”
“你别听她的,总不能还没结婚就骑成了个旧车吧!”
国强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转了话题。
“你今儿个怎么想来我这?”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呀!”
“你快拉倒吧!大过节的你不在家陪老婆,好几十里地来看我?你一定有事。”
丁磊笑了,说:“其实我是来还钱的。上个月来这办事,看到商店来了红灯牌的收音机,大木壳的,才79元,倍儿棒!可就有两台。回去拿钱吧,又怕被别人买走了,就找大刘借了点。后来想去你那,可驮着个收音机太不方便,就算了。”
丁磊也是天津知青,比国强晚一批来到13团,在二连当农工。后来国强当上车长,就把他要到了车上。去年国强调到机修厂,他便接了车长。他跟国强的关系很好,铁哥们儿。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丁磊问道。
“没房子,一时还结不成啊。我们这不象连队,这条沟里人多房少,慢慢地等吧。”
“你们俩都26了,这得等到猴年马月?”
“已经27啦!”国强苦笑了一下。
“喝水。”小芸递过来一杯水。
丁磊接了过来,又转头问国强:“住在这屋不行吗?”
“不行!我问过侯厂长,他说要是给了我们,那以后再来人住哪呢?”国强看了看小芸,“再说,这屋里就一个小铁炉,没法做饭,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也不好弄。”
丁磊点了点头。
“文秀怎么样?”
“嗨,别提了,一会儿我再跟你细说。”丁磊摇了下头,“有酒吗?”
“酒到是有,可今天食堂是两顿饭,我这……”
“下酒菜别担心,我带着啦。”
说完,丁磊打开了挎包,从中拿出一个牛皮纸包。
“你这该不是包化肥的吧?”
“行,够意思!”丁磊朝国强伸出了大拇指,“你离开都快两年了,还知道这是化肥袋。”
小芸在一旁掩着嘴笑了起来。
牛皮纸里面还有层报纸,打开后是一个大号的饭盒。丁磊一掀开盒盖,满满地一饭盒干羊肉片,香味扑鼻。
国强捏了一块扔进嘴里,点着头说:“嗯,还真叫好吃!”
丁磊招呼着小芸:“你也尝尝!”
小芸笑着摇了摇头,她不吃羊肉。
国强回宿舍去拿酒,等他回来时,看到小芸正在往碗里磕鸡蛋,见到他便说:“我把前几天秦婶给我鸡蛋炒了,给你们加个菜。”
“国强,你看小芸多贤惠,比文秀可强多了。”
国强出去拿来一些碎枝子和木块,塞进了小铁炉,并点着了火。他转身又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小马勺,放在了火上。小芸已经搅好了鸡蛋,她拿起一个小瓷瓶,从中擓了些猪油放进勺里,很快屋里就飘起了炒鸡蛋的香气。
国强与丁磊对坐在方桌前,小芸则坐在炕上,靠着墙织起了毛衣。
丁磊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国强。
“我戒了。”
国强用手挡了回去,小芸则在一旁抿嘴着笑。原来,这一年多在小芸的看管下,他硬是把烟给戒掉了。
两杯酒下肚,丁磊的话就多了起来,话题自然就是他的老婆苏文秀。
文秀跟小芸是一个班的,但因小芸性格内向、不擅交际,来到这后就断了联系。去年她跟国强确立了关系,因为丁磊的原因,她才又跟文秀联系上了。
“文秀原来想办困退还记得吧?”丁磊问国强。
“记得!不是说不办了吗?”
“嗨,婚前她是这么说的。可最近我才知道,她爸压根儿就没放弃过。”
丁磊一扬头,一杯酒进了肚。
“这不,前几天她爸来了封信。说是上山下乡办公室的人不再那么横了,态度有所变化,这叫老头看到了希望,让文秀时刻准备着。”
“文秀怎么说?”
“当然是高兴啦!还说现在没有孩子,不会有太大的麻烦,真伤人哪!”
丁磊的脸涨得通红。
“我看没那么好办,好办还能拖到今天。”
国强安慰着丁磊。
“难说呀!她爸还说,现在上面对知青的看法有分歧,也许政策会放宽。”
小芸停住了手,仔细地听着。
“可她要是真的走了,你怎么办?”
“说得是呢,那我这个家不就散了吗!”丁磊用力拍了下大腿,嗓音也高了起来,“当初,她要是坚持回去,我干嘛非要跟她结婚,又不是找不着,这不是坑我吗!”
小芸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你呀,也别尽往坏处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坡。来,碰一个!”
两个人干了一杯。
“唉,这过日子,要是两个人不在一块,那还叫过日子吗?真不如早早地分手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丁磊的嗓音有些哽咽。
小芸低下了头,可手中的织针却没有动。
国强几次想岔开话头,可丁磊却不管不顾,不停地说着文秀的不是。什么不知疼人了,不会做饭了,跟大伙搞不好关系了,车轱辘话转来转去,文秀就没有一点儿好的地方。
国强知道,他心里烦呀,发泄一下也好。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由着他说去吧,自己只是不断地给他续酒,陪着他喝。
最后,丁磊把酒杯重重地一放,说:“不喝了,我也该走了,再喝就回不去啦!”
看着丁磊,国强知道是不能再喝了,就对他说:“以后还有机会,你要是觉着闷得慌就来找我,我给你整酒。”
丁磊一把抓住了国强的胳膊,激动地说:
“国强,赶紧结婚吧!结了婚,你就铆足劲地整,只要整出个孩子来,这婚姻才牢靠。”
国强瞄了小芸一眼,她把头扭向一边,脸却象块红布。
送丁磊出门时,小芸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下地。国强返回了屋,见她还是一声不吭,知道是丁磊刚才的话让她难堪了,便赶紧劝道:
“小芸,我这个哥们儿就这样,一喝酒就把不住嘴,你也别往心里去。丁磊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文秀的事让他闹心,看在我的面上算了吧!”
小芸看了国强一眼,把手中的毛衣放到一旁,将脸扭向了窗外。
“好啦,别生气了,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国强就拉长了音,“老婆,请你不要生气!”
“谁是你老婆?我们还没有登记呢!”
小芸转过头,呛了他一句。
“那你就打我几下,解解气!”
说完,国强拉起小芸的手就往自己的身上捶。
“喝多了是不是!”
小芸用力抽回了手。她伸腿下地穿上了鞋,走到桌边收拾了起来。
“我来、我来!”国强紧忙上前。
小芸没有说话,只是用胳膊拱开了他。很快她就洗干净了碗筷和酒杯,又拿来一块抹布仔细地擦净了桌子。最后,她坐在了桌旁。
国强走过去逗她:“还没消气哪,今晚我怕是没有被子盖了。”
小芸噗嗤一声笑了,看着他说:“你就贫吧!”
看到小芸笑了,国强也高兴起来,坐到了她的对面。
“如果你觉着丁磊粗粗拉拉的,那以后我们就到别处喝酒去。”
“那怎么好呢?你可千万不要啊!”小芸急忙地说道,“再说,我也不全是为了这个。”
“那还为了什么?”
小芸低下了头。半天才又抬了起来,问道:“你觉得知青政策真的会变吗?”
“哪那么容易,我看不会。文秀办是困退,那还不是因为她弟弟有残疾。再说了,能不能办下来还是回事呢!”
“最近你就没听到什么?”
“前些日子我去团部,到是听大刘他们念叨过,可也没往心里去。你想啊,从打咱们下乡,这种消息断过吗?是,有人回去了,可那都是当官的,有门道的,像我父母都是工人,想那些不是自寻烦恼吗!”
“可我心里觉着,丁磊说的可能是真的。”
“又来了,你就是太敏感,书看得太多了!”
“不跟你说了!你总是拿着不看书当优点。”小芸扭过了脸,有些不高兴了。
国强自知失言,赶紧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家有两个下乡的,二妹妹插队,要是有消息的话,我爸早就来信告诉我了。你就别没事瞎想了,高兴一点!”
“我现在想想,丁磊说的也有些道理,要是不能生活在一块,干嘛非要结婚。”
国强苦笑了一下,他早就体会到了小芸有些拧。
“行了、行了,还是那句话,咱们随大流儿!要回大伙都能回,要不回就都回不去。”
“国强!”小芸的眼神有些游移,“你想过吗?你能回去,可我不行。”
国强的心忽悠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她心中的扣,这让他有些激动。他紧紧地抓住了小芸的手,说:“咱俩人,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跳不了我的,你走不了我也不会走,就在这陪你一辈子。”
小芸的两颊红了起来,眼睛也有些湿润。
半天她才抽回了手,站起身来说:“我得去看看晒干了没有。”
国强起身把她拉了过来。小芸知道他想干什么,将脸向后躲着,可最后她还是让国强在自己的腮边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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