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2-11 13:59 编辑
10、回家难 1969年2月初,我们插队已经一月有余,随着春节的临近,大家思念亲人的心情日渐迫切。没人想到要请假,事实上也不可能准假,大家商量利用星期天到白市赶场的机会找车返回贵阳过年。没有考虑关山遥远,也顾不了路途艰险,天朦朦亮五个人就踏着积雪离开山庄,冒着严寒走上归途。 在白市制材厂,筱君很幸运地碰到她大哥的同事——省林业汽车运输公司的驾驶员,晓虹她俩回贵阳的车立刻解决了。而对我们三个男生,驾驶员看在筱君的面子上只得冒险违章,让我们坐到大厢里的木料顶上,答应把我们带到天柱,并且一再叮嘱我们必须牢牢抓紧棚杆,以防不测。 管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到天柱再说吧。我们爬上车顶,总算松了口气。 汽车距天柱县城一公里处停下,我们赶紧下车向师傅道谢,并与筱君晓虹挥手道别。 望着绝尘而去的货车,我们回家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进了县城,弟兄仨才知道情况非常不妙,县城里聚集了很多和我们同样打算的同学。最糟糕的是,县革委为了阻止同学们私自返家探亲,明令禁止客车站卖票给没有探亲证明的知青,甚至明令禁止旅店容纳没有探亲证明的知青住宿。 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人打退堂鼓。时间尚早,我们决定先去找车碰碰运气。 天柱、锦屏、黎平三个县都是盛产木材的林区。每天到这边拉木料回贵阳的货车络绎不绝,从锦屏、黎平返程的货车也必经天柱。通常这些车辆都会在县城东门的水利沟边停靠,那里有客车站和运输公司专用的食宿站,驾驶员都爱在那里加水或者就餐,正是我们与驾驶员搭讪找车的好地方。 让我们大失所望的是,每一辆车的驾驶室副座上都有人,而且90%是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一望而知必定是我们的同类——知青。我们根本没有与驾驶员搭讪的机会。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朝我走过来,原来是母亲的同事王老师,她告诉我她临时被教育局抽调,协助基建处采购木料,跟车押运来到这里,正要回贵阳,并告诉我说车上还有一个座位,正好让我跟车回去。 然而我还来不及高兴,那辆车的驾驶员就带着他的表妹——显然也是知青——过来催王老师上路了。她只好借给我五块钱遗憾地离去。 天黑了,我们胡乱地在饭店里吃过晚饭,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气温很低,我们只得不停地在县城仅有的几条街上瞎转,以此保持体温抵御刺骨的寒风。 夜深了,县城已经断电(当年定时供电到夜间12点),四周一片漆黑,夜空又飘起了雪花。无处可去,我们只得爬上停在旅馆大门外的有篷布的空货车上避寒。弟兄仨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跺脚和来回走动,直到黎明。 回到地面,我发现街边一溜的货车上都有三三两两的同学跳下来,看来昨晚在货车厢里挨冻过夜的远不止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往车站方向走去。 车站的售票窗口旁挂出的小黑板上显示:今日天柱——凯里车票已经售完,可是窗口前依然挤满了人。我们明知买不到车票却并不死心,心存侥幸地逗留在车站门口,还想等在食宿站住宿的驾驶员起床后碰碰运气。 这时一个车站的工作人员大声宣布:“有到凯里的加班车,是货车,需要的旅客赶快买票,马上走。” 不知是因为没有人肯坐加班的货车,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出售加班车票时他们没有查验探亲证明,我们顺利地坐上了车。驾驶员拿着车站签发的单据来到车厢旁,扒到车厢后挡板上望了望被三十多个席地而坐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嘎斯车厢,怜惜地摇摇头喃喃自语:“拉了一车的知青。” 他说得不错,车上清一色的男孩,90%是知青。虽然彼此大都互不相识,大家挤在同一辆车里互相依偎着取暖,很快在颠簸中沉沉睡去,疲惫不堪的我们实在是太困了。 车到凯里,我们的旅途才完成一半。不过,这里有我的亲戚,至少我们不会像昨夜无家可归挨冻受饿了。 我又一次带着老十和阿四来到姨妈家,刚进门就一眼看到蹲在地上舂引子(苏麻)的二弟(他在离凯里几十公里的炉山镇大风洞公社插队),表姐惊讶地说:“你们两兄弟是约好一起来的啊?” 姨妈家没法解决我们四人的住宿问题,二弟把我们带到大舅家借宿。大舅妈非常热情的接待我们,那一晚我们终于美美地睡了一觉。 次日起来,大家又变得精力充沛活蹦乱跳了。 当时还没有修建湘黔铁路,从凯里到贵阳只有两种选择:坐凯里到贵阳的客车,此其一;其二,到距凯里最近的黔桂铁路小站谷峒,搭乘火车返筑。 前者我们的钱不够买车票;后者必须步行,而且中途还得在麻江县宿一晚。囊中羞涩,我们别无选择。 大舅已去上班,舅妈爱莫能助。我也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的窘境,两兄弟带着俩同学又吃又住叨扰一夜,我已经感到很难为情了。见我们执意要走,舅妈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刚打好的糍粑,才让我们出门。 凯里到麻江40公里左右,下乡一个多月,大家对走路已习以为常,好在天气虽冷但没雨雪,走起来也还不费劲。 一路上我们也尝试着招手拦车,却全是白费劲。归心似箭,大家倒也随遇而安,努力赶路。走在高高的盘山公路上,二弟兴起,放开喉咙唱道: 走上这啊高高的兴安岭啊, 我瞭望远方啊 啊…… 山下是茫茫的大草原, 她是我可爱的家乡啊…… 歌声感染了大家,我们情不自禁跟着他唱起来,步子在歌声中似乎又轻快了许多。 走饿了,我们用舅妈给的糍粑充饥;渴了,就在路边的井里用手舀水喝。古书上常说的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我想大概就像我们这几天的狼狈情形吧。 天渐渐黑了,麻江县城还未见踪影。不知是因为一直急行军还是吃了糍粑的缘故,老十突然喊胃疼,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这样,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远远看到麻江县城的灯光了,我们加快了脚步。可是,不待我们进城,县里的灯光就全部灭了,四周漆黑一片,又到午夜了。 摸索着走进县城,我们本能地朝着惟一有点光亮的房子走去。敲开房门,才知道这是一家旅馆。值班员盘问了我们半天,又仔细检查了我们随身的挎包,确信我们的确是没有证明的贵阳知青后,才为我们办理了住宿手续。 躺到床上,我暗自庆幸麻江县革委并不像天柱县革委那么左得出奇,否则我们就惨了。 第二天起床后,我赶紧询问老十的病情,万幸的是他睡了一夜已无大碍。我们向值班员详细打听清楚到谷峒的路线后,就匆匆上路了。 一路上有不少同路的老乡,从他们嘴里得知,到贵阳的火车要下午四五点钟才能停靠谷峒,我们大可不必着急。时间充裕得很,就是慢慢走,到了谷峒也只能在那儿干等几个钟头。尽管如此,我们也不敢怠慢,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前边还会碰到什么意外呢? 俗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此次回家,一点也不比蜀道易啊! 直到在谷峒买到火车票,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今晚终于可以回家了!尽管火车晚点,回到贵阳时已经是拂晓时分,大家依然非常高兴。 二弟敲开家门,母亲突然看见兄弟俩双双回家,喜出望外地流下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