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2-6 09:25 编辑
4、转过弯就到了 离校前学校通过自由组合的形式把即将下乡的同学划分成若干个组,每组3~5人、7~8人不等,最多的10来人。到农村后即以这些组为基本单位分配到不同的生产队落户,形成最早的知青之家。 我和同班男同学老十、阿四,还有阿四的邻居晓虹和闺蜜筱君组成一个组,被安排到贵州省天柱县白市公社大塘大队第12生产队。 这是离白市公社(区所在地)最远的生产队之一。事后得知,学校如此安排是本着幼近长远的原则,尽可能照顾年幼的同学到离公社或公路近些的生产队,而我们这些学校里的“老大哥”自然不在照顾之列,加之我们又是初三年级(当时我校仅有初中部)的最后一班,自然而然就被分配到最偏僻最边远的山村里,只是苦了初一的晓虹和初二的筱君跟着受累,这肯定是她们的家长始料未及的了。 当然,彼时大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激动也好,伤心也罢,懵懵懂懂被势不可挡的上山下乡大潮一起卷进白市。 1969年1月2日中午,眼看别的同学都被各生产队的乡亲们接走,而我们分到大塘的12人(另外7人中有二男二女是我的同班同学和初二一名女生、初一名男生以及贵阳九中跨校插队的一名初三女生)依然呆在白市中学校园内傻等,我们哪里晓得来接我们的乡亲已在路上走了好几个小时,更无从知晓即将踏上的是怎样一条漫长曲折的道路。 下午2点左右,接我们的乡亲终于来了,没有寒暄和休息,他们默默把我们的行李装进箩筐就上路了。 距白市中学约一华里的白市镇仅有一条傍着清水江岸山坡修建的街道,宽不到3米,全长不足400米。两旁几乎是清一色的吊脚两层木楼。街道尽头,灰色的简易公路逆江而上傍山蜿蜒伸向远方。左边坎下,碧绿的清水江尽收眼底。 我们跟着乡亲们拾级而下来到江边码头。上了渡船,老艄公用一种异样的眼光一边打量我们,一边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些什么,便载着大家向对岸驶去。 江面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脸,天空阴云密布,气温越来越低。同学们紧紧抓住船舷,没有人讲话,只有老艄公的摇橹声不紧不慢送入耳中。 船靠岸后,大家鱼贯上岸,没有人理会岸边向乘客伸着手的老艄公。我们看见乡亲们旁若无人地离开,不知道他是在索要船钱,还以为他是公社派来渡我们的呢。 大家跟着乡亲们沿着江边小路逆江而行,小路勉强能容两人并排行走,左边2米多高的枯草在寒风里沙沙作响,右边坎下是丛丛荆棘和岸边裸露的礁石。 沿江走了5、6里后,小路忽然左转90度沿着山谷伸进山里。挑着行李的乡亲们健步如飞,我们空手跟在后面却气喘吁吁,又不好意思请求停下来休息,便忍不住向乡亲打听:“还有多远啊?” “转过弯就到了。” 一听这话,大家仿佛打了强心剂一样加快了步伐。 好半天转过一弯,终于看见左侧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栋孤零零的木房,但前面的乡亲们却没有左转停留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赶路。 “到底还有好远啊?”阿四忍不住又问。 “再转过弯就到了。” 然而,转了一弯又一弯,翻过一山又一山,只见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大,树林越来越密,却丝毫看不见炊烟和村寨的踪影,也看不见人迹。小路时而呈之字往上延伸,时而在岭上蜿蜒穿行,时而又突然降到谷底,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天空越来越黑。 偏偏这时老十胃病突然复发,一手捂着腹部蹲下,面孔惨白得让人害怕。我和阿四一筹莫展,只得停下来陪他。 我们彻底掉队了。走走停停,天黑之前也没能到达大塘。幸好有一位老乡陪着,否则后果真不敢想象。 老十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同窗5年,情同手足。他虽排行老十,但却是独子,父母年迈,本来完全可以得到照顾,至少可以下贵阳市郊区的,为了不和我分开,他竟然不顾及年迈的父母同我远赴天柱插队,让我非常内疚。 由于紧张、害怕和担心,我忘记了疲劳和饥饿,搀着老十一步一挨总算走到了大塘大队部。两位女同学和生产队来接我们的乡亲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事后得知,因为我们生产队青壮男劳力奇缺,到白市接我们的乡亲大多是别队的社员,他们把我们的行李放到大队部就回家了。) 乡亲们很快把我们接到事先安排好的房东家。这是坐落在半山腰的上下两栋木屋,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山寨。 最先迎接我们的是一条狂吠的黑犬,房东喝退它将我们让进上屋中堂左侧的房间里。 屋里照明用的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松油柴,闪烁的火光伴着黑色的浓烟漂浮不定,半晌我才看清屋里的一切。占据了屋子近一半的火塘高出地面1尺,边长6尺左右,呈正方形,靠墙的两方摆着矮矮的条凳和独凳,火塘中的铁三角撑架下熊熊燃烧的柴火劈啪作响,铁三角撑架上坐着一口铁炒锅,火边有大小不等的三个铁鼎罐,房东大娘正站在火塘边炒肉,一边示意我们坐上火塘,一边对我们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猪肉的香味立刻勾起了我的馋虫,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一位穿着军上衣的男青年把刚切好的白色块状物往锅里放,一边对我们笑道:“你们运气不错,今天队里交派购猪,队里请你们吃冬笋炒肉。”我这才知道他放进锅里的是冬笋。 我们围坐在火塘上吃饭。应该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知青生活的第一顿晚餐,那鼎罐煮的醇香的新米饭,可口的冬笋炒肉,使我们暂时忘记了离家的烦恼和旅途的劳顿,大家风卷残云一般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我洗碗,晓虹很惊讶:“男生也会洗碗?”我笑笑没有解释,她哪里知道,我家只有四兄弟,清一色男孩,如果不做家务,母亲岂不要累死? 我们被安排住在下屋的楼上,两个女生住楼下。 房内没有床,仅有一张八仙桌和一根条凳放在靠山墙的木窗下,靠门的墙上挂着一件蓑衣。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这无疑就是我们的“床铺”了。 半夜冻醒后我感到有冷风往屋里灌,借助手电光才发现,山墙的天花板下,雪花正从楼檩之间是没有封闭的一个个窟窿飞进来,我赶紧取下墙上的蓑衣盖到脚那头的被子上。老十和阿四睡得正香,居然没有被惊醒。 我睡意全消,四天来的经历一幕幕又重现眼前,不知过了好久才在他们的鼾声中沉沉入睡。 清晨,老十和阿四看着蓑衣上那层白雪目瞪口呆。 而我知道,知青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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