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由于工作需要,我经常出差,要么是下基层台站,要么是到外省参加部门的会议或者培训班。每次都能有收获,也能碰到一些趣事。而这一次,碰到的那些趣事,千真万确是一而再再而三了。 那是1997年9月下旬,我去江西参加全国气象部门的一个审计培训班,由国家审计署的领导给我们讲授审计知识,课堂就设在吉安市一个县级市气象局的会议室。 当时,兰州到南昌还没有直达火车,我就先取道武汉,再从那里转车,也就几个小时就到南昌了,即便没有卧铺,硬座也能坚持下来。就给专门从事买票送票的“票贩子”打个电话,他们收取5-10元的送票费,就把票准时送来了。较之以前,就不用自己去火车站排队买票了。
我提着一个合成革的小箱子,带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方便面什么的,就出发了。到了武汉,已是下午,为图方便,就在汉口火车站周边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买好了到南昌的火车票,在车站广场溜达时,想抽支烟却没有灭烟的地方,看见有一个水泥围栏的池子,里面有几个烟头。我就点了一支烟,吸完后随后把烟头扔了进去。 刚转身,就见一个带着红袖套的中年妇女走过来,很客气地对我说:“师傅,你乱扔烟头,得罚款咯。”我便说道:“那里边不是有烟头吗?”她振振有词地说:“那我莫得管,我就看见你把烟头扔进去哈。”说着从手上拿着的小本本上撕下一张纸条,说道:“交钱吧。”看那架势,拿不到钱是不会放我走的。我一看,就五毛,再没说话把钱给她,连收据也没要,扭头就走了。 这种隐藏起来抓现行罚款的事也见过几次,没想到我也中招了,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被人罚款。后来我才知道,那叫“钓鱼”,专拿捏外地人。
晚上,在路边小饭馆吃了一碗面,广场溜达了一阵,房间里没电视,回去也无聊。看到不远处有个录像放映厅,心想看个武侠片消磨时间也不错,进去买了一张票,也没有时间限制,想看到什么时候随意。 放映厅不大,能容纳三四十个人,里面都是双人沙发,录像正在放映。我摸黑在最后排找了一个空沙发坐下,就观看起来。看着看着,就发现这不是武侠片,而是禁演片,看直辣眼睛。再看看前边的沙发里,好像都是年轻人,多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的动作也是非常暧昧。我浑身不自在起来:我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干啥,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万一被有关部门突击搜查逮着了,到是那就是有100张嘴也说不清楚的。 想到这里就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走出放映厅,回房间洗涮一番,躺在床上数绵羊去了。
培训结束后要返程,我计划到西安换车,还是那种想法,西安到兰州坐硬座也就10个小时。去西安卧铺车票倒是买到了,不过是过路车,凌晨4点多到南昌。 兄弟省的那些同仁们,借此机会结伴到庐山、九江等地旅游去了。马上就到国庆节了,我没有时间,就跟江西省局有关处室的领导回南昌了。 当晚我住在江西省局招待所,次日凌晨3点,局里的司机送我到南昌火车站。到火车站广场围栏边,我和司机告了别,就向火车站候车室走去。 此时的车站广场,除了路灯,没有一个人影,有点瘆人,可我一点也不怕。假如有人劫道,劫财?我身上一张百元大钞也没有。劫色?我都奔五(五十岁)的人了,值得别人劫么?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向候车室走去。 走到一个路口,忽然闪出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来,她拦住我说:“先生,这么早出门多累啊,先到我们旅馆休息一哈(下)”,要得?。”我对她说:“我要赶车,5点钟的过路车。”她还是拦着我:“还早呢,歇一会儿总可以吧?”没等我说话,又接着说,“我们旅馆是标间,有电视,有淋浴,有空调……”我摇摇头,她又赶忙说,“还有姑娘呐!”我向后退一步说道:“那我更不敢去了,你是让我犯错误啊!”那女人在我背上拍一巴掌:“还大男人啊,连点胆子都没有,小家子气!” 我边走边暗笑:“老子胆子再大也不能用到这里啊!”
从南昌上车上了火车,一觉就睡到了西安,已是下午3点多。买好到兰州的车票,在火车站广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旅馆,我就进去订房,但柜台的服务员告诉我,没空房了,让到别处看看吧。 走出旅馆,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女人拉住我问道:“先生,你是要住宿吧?哦知道哪哒有,你跟哦来。”一路上还热情地跟我聊了几句,当时我还有点小感动:西安人帮人还挺热情的。 走了几百米,老女人带着我进了巷子,只见一对大铁门,里面是平房和铁皮活动房,没有一点旅馆的样子。我疑惑地问道:“旅馆在哪?”她笑着说:“进去才能看见咧,当真不哄你。” 我跟着老女人走到一间平房,挂有“接待室”的字样,走进去一看,就跟一个普通的办公室一样,哪像接待室。就又问道:“房间在哪里?”那个老女人说:“你先登记嘛,交了住宿费,哦带你去,包你满意。” 办完手续,出门走了不远的地方,老女人推开一间平房的门,让我进去。我一看直皱眉头:一张床,一张三屉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子,再没什么了。我质问道:“我说大姐,这就是你给我介绍的旅馆?”她表情坦然地说道:“这里住不是便宜嘛!我去给你打开水去。”转身就跑了。 一会儿,又一个婆娘提了一个保温瓶,放在桌子上,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坐在床上,越想越郁闷,今天咋就上了这个婆姨的当了,不行,我得找点利息来。我走进“接待室”,当着房子里的其他人,就训起那个老女人来:“我说这位大姐,这么大岁数了咋干这事,啊?先前我还觉得西安人热情好客,谁知你把我骗到这里来?这哪是旅馆,你是让我住仓库来了,啊?不行,我要退房,不住了。” 旁边一个老头说话了:“这位大哥,钱已经入账了咧,退起来麻哒(麻烦)滴很。要不这样吧,你还有撒(啥)要求,只要能办到的,我们一定满足你。”我的脑子没糊涂,奸商奸商,好不容易骗到一个外地人,吃进去的肉哪能轻易吐出来呢?再者,我只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寡不敌众,闹僵了还不知出什么事呢!就顺坡下驴说:“那好吧,给我房间弄个电视机,总行吧?”他们毫不迟疑,很快就搬来一台,只能看到几个台,因为不是有线的。不过,总比没有强吧。 躺在床上看着模模糊糊的电视,想着今天的这件事,又气又笑,走南闯北去了好多地方,住的都是像样的旅馆饭店,没想到今天栽这儿了。转过又一想,七十年代出差到县城的招待所,连土炕也睡过,这一回就当忆苦思甜吧。再说,也不是给单位省了点出差费嘛?心平了,气顺了,睡觉也就踏实了。后来爱人知道了这事,说我真比“阿Q”还“阿Q”。 第二天,到“革命公园”游览一圈,一天吃了两顿“裤带面”(又叫扯面)喝了一碗羊肉汤,晚上上车返兰了。
到兰州下了车,大约是早晨6点多,车站广场人也不多。走出出站口,老远看见广场东边的公交车场,有一辆路过我家的中巴正在候客,我就急忙赶上前去。 迎面过来一个瘦几麻杆的年轻人,脸上带着怪异的微笑,和我擦肩而过,突然就听见他用兰州话说:“师傅,你把我碰哈(下)咾。”我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向前走去。谁知他把我提皮箱的那支胳膊拽住说:“价你把我的约(药)碰倒(掉)咾,你要赔一个尼。” 这下我明白了,原来是专门讹人的小崽子。以前也听过不少这种讹人的事情,一般就是在医院门口或火车站,专门找外地人下手,今天把我讹上了。我眼睛一瞪,也用兰州话怼他:“你个仔仔子(小孩子),少来只(这)一套,我在兰州几十年咾,把你的这个烂怂把戏还不清楚。走开!”我把皮箱一轮,那家伙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我转身就往公交车走去。我看见后面又来了两个年轻人,听到他们在嘀咕,一个说:“兹嘛(这么)回事?”那个讹人的小伙说:“那(人家)是本地人,木组(做)成者。” 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向公交车,我倒不是怕他们,主要是那皮箱来还有几份文件怕出意外。如果他们追上来,我就把皮箱丢车上,拿出“太极拳”中的几个搏击招式玩一玩。如果打不过我就跑,谅他们几个烟鬼也追不上。可是,他们居然没敢追来。 我抬腿跨上了公交车。司机问道:“你刚才遇上啥事咾?”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司机叹口气说:“你遇上碰瓷滴咾,这几个杂怂一个个都是大烟鬼,半夜三更都不回家,专门等着糊弄外地人,挖上些光阴(捞上钱)就买白面去咾,警察拿他们都木(没)治。幸亏你跑滴快,上来了车他们就不敢追咾。” 坐在车里我就想,唉,要是把这几个坏怂挖抓(收拾)一下多好,手还真有点痒呢。换作十年前,哼!
几天后,国庆节同学们聚会,我把这些事当笑话说给他们,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有个同学调侃说:“你这次出差,可真 是千里迢迢,倒霉事不少啊!不过挺有意思的!”
这都是20多年前的往事了,有些细节记不清了,但它的过程确实难以忘怀。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有趣的。起码还能让我开心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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