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风流水 于 2021-9-8 20:51 编辑
我 的 太 阳 我跟海阳中学真是有缘:在这里教书,教了三十多年。海中也是我的母校:1973年春天到1978年夏天五年半的时间,我在这里从初中读到高中——这也就是说,我有生以来五十几年的人生历程,竟然有三十多年是和海中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在这三十多年的缘分中,让我一直感怀不已的,还是我的中学时代。正是那段难忘的岁月,铸就了我后来的人生。 当年海中校园里那宽敞明亮的平房教室,绿树掩映的石径小道,西洋古典风格的学校办公楼,徽州民居特色的老师住屋;还有校园中心地带的那棵巨大的合欢树,树上那口迎我们上学上课、送我们下课放学的铜钟;更有教过我的老师的音容笑貌、举止风采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心灵深处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我从初一读到高二(当时学制没有高三),就只有一位班主任:汪家琪老师。我父母远在外省工作,我是从小跟随祖父祖母生活在休宁的。那五年多的时间里,汪老师为我操了不少的心。他真是对我关爱有加,细致入微:那个年代每逢春末夏初都会放茶假,学校都要组织师生住到离县城几十里外的乡下去帮助生产队采茶。然而我至今记得,在那异常崇尚体力劳动的年月,初中三年下乡采茶,汪老师都照顾我体弱,没让我去。上了高中才让我去。这使我三十多年来一直感念不已! 汪家琪老师是给过我莫大关爱的老师;而教我语文从初三教到高二的金承祺老师,则是一位给过我深远影响的老师。 三十多年过去了!金老师的音容笑貌,他的行为举止,依然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中等的个子,微胖的脸;高高的额头上,并不浓密的头发微卷着略显破浪形地向后梳着;鼻子似乎略红,不高的鼻梁上常年架着一副镜片上一圈又一圈的深度近视眼镜。他的嘴唇大约是因为烟抽得多的缘故而乌得发亮,笑起来牙缝都是黑的。他那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始终在对着你微笑的眼睛。 ——正是这慈爱的目光,太阳般照亮了我的人生: 1976年春天,我刚上高一时(那时是春季升学),曾有国家某部一位官员前来海中视察。这在当时可是破天荒的事。这之前的迎接事项中,有更新黑板报一项。金老师用他那令我们羡慕不已的楷书略带行书味儿的粉笔字,把我作文本上的一首诗,亲笔手书在学校办公楼前的黑板报上。当我和同学一起走过那儿时,自己的名字和“大作”赫然在目!——那种美味儿自然不必说了。 金老师经常在评讲作文时赞扬我的作文“文笔流畅,没有病句的,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了”,同学们在语文上也就高看我一眼了。这就使我产生了某种感觉,有了这样的的举动:穿上了大人的中山装,在左上方口袋上别上了两支钢笔;常常不必老师布置,放学回家就一个劲儿地写些诗啊文的,收在讲义夹里;第二天课间,便腋下挟着讲义夹,走过同学面前,走向金老师办公室。 我高中毕业那年的春节,是在合肥过的。节日里曾去逍遥津公园游玩。回来后开学了,我便写了篇作文,题为《满园春色》。交到金老师那儿,得了一个大大的“优”字和几行行云流水般的批语。随后,他把我这篇作文连同一位女同学写的题为《春回大地》的优秀作文一起,亲手刻印出来,贴到了我们班和同是他教语文的邻班教室里。 高中快要毕业时,因我父母的愿望是让我学理科,我便遵命在文理分班时到了理科班。金老师为此叹息深感无奈。有一天考语文时,我正埋头写作文,不知什么时候金老师一声不响地站到了我的课桌旁边。我无意中抬起头,只见他微皱眉头眯着眼正看着我。“金老师看我什么啊?”我问。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看你是怎么一气呵成一篇作文的。”说罢垂下眼皮,用手指在我课桌边轻轻地敲了敲:“要是考文科就好了。……唉!”然后默默转身离开。这一幕令我一辈子刻骨铭心! 毕业这一年高考考理科,我失败了;第二年高考考文科,我如愿了。 从“文革”岁月走过来的人们都知道,那个年代是个“不读书的年代”。那个年代,学生是可以造老师的反的。然而印象中我们同学里不曾有谁去造过我们老师的反。至于金老师的课上,我们更不会怎么去讲话吵闹,他也不曾对我们发过火。非但如此,我们跟老师其实还很亲:汪老师、金老师的房间,我们都可以随便去玩,去聊天。尤其是金老师那儿,学习好的同学会去,学习不好的同学也并不怕他,也会跟着去。他的房间里,到了夏天就会备些凉开水。我们下课口渴了,自己去到小碗橱里拿只碗倒点水喝就是了,可以随便到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读高中时的那段岁月,正是我们这个国家政治风云变幻,政坛波谲云诡的时期。运动一浪一浪,人心惊惶不安。巨星陨落,江河挥泪。眼看大厦将倾,猛然间一声惊雷劈出了神州新天地! 我记得我们那时去老师家聊天聊得最多的,就是当时在社会上不胫而走的 “国家大事”中的“小道消息”。每当这时,我们便如同大人般平等地与老师交流着各自从不同渠道听来的各色各样的“小道消息”。 当年还有一位教数学的王家德老师,他的房间也是我们经常去的。在那个年代,王老师的数学课没几个人能听懂,然而我们却非常崇拜他: 一是他画圆的功夫:我们坐在座位上,他背朝我们站在黑板前。我们从他后脑勺望过去,只见那后脑勺一左一右稍偏一下,迅即右手从衣角处起笔按顺时针方向“嚓”的一画,一个很圆的圆就出来了!引得好几个同学下了课非常喜欢去学王老师画圆。 二是他那手端庄大气、棱角分明、刚柔俱现的钢笔字:模仿者就比学画圆的要多得多了。有几个同学几乎着了迷地天天讨教…… 而这几个同学,也就自然成了班上出黑板报和墙报的好手。 王家德老师没教完我们就调到他的原籍来安去了,后来我们再也不曾见过他。多年来,我们同学都还一直记得这位性格随和,很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 汪家琪老师现在仍然住在海中教师宿舍里,我们经常见面叙聊。 不幸的是金承祺老师在我们高中毕业离校不久,就英年早逝了。那年高考阅卷,他身体不舒服仍然赶赴合肥去参加。实在无法坚持了,才去看病,结果查出了肺癌…… 他的别离,留给我和我的同学的,是三十多年来无尽的思念…… 这就是老师的人格魅力啊! 我常常想,说句老实话,一般地讲老师教学生,无非三年几年的时间;老师教的知识,学生毕业出了校门,大多都会忘掉的。更何况我们当年是在“不读书的年代”上的学:数理化有几个人能学得进去?语文也好不到哪里去。然而师生相处的朝朝暮暮,我们依然永生难忘;老师的处事为人,我们自然而然以之为楷模师之承之:无论从事哪样职业,都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没有趋炎附势,处事公平公正,对人一视同仁。走上了讲台教书育人的,就从内心深处去热爱学生,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做学生崇敬的老师,做学生喜欢的老师。 就我个人而言,正是老师的关怀、欣赏、厚爱和激励,为我日后的人生之路埋下了最初的伏笔,作下了最早的铺垫。正因为如此,我会成为一名中学老师;也正因为如此,我能够形成一点文字方面的“一技之长”——尽管微不足道,但我却因此而有得机缘被选用到学校办公室里,做上用自己手中的笔来记录母校历史这份自己由衷喜爱的工作,从而有得机缘参与绘就母校的今天,谋划她的明天和未来……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的老师就是我的太阳。 当了老师的我,三十多年来也一直在努力地想要当自己学生的太阳。虽然才疏学浅成效有限,但多少也有些许欣慰。 我的确是有这份心,而且一直在努力着…… 当老师的,有多大的热就发多大的光吧,只要有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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