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来不闲 于 2021-6-24 09:43 编辑
前情摘要:志国生病去世了。大锅饭开始了。
60年,乡亲间开始传讲着一个故事——毛主席为了了解老百姓的真实生活情况,穿上破旧的衣服,戴上一顶破旧的草帽,只带了一个乔装的卫兵。走访了几个村子,和村里的老百姓聊了天。发现老百面黄肌瘦,吃不饱饭,生活艰难。一回到中南海,就下命令结束了大锅饭。
——终于,家家户户都可以点燃自家的炉火了。
志英和玉兰住回了大屋的正房。虽然家徒四壁(家具在大锅饭期间已经被当作柴火全部烧光了),但当志英看着一缕缕炊烟从一幢幢房屋的屋顶袅袅升起时,还是打从心底开心起来,幸福的时光来了。
玉兰照常每日上工,志英升入了高小(1~4级为初小,5~6年级为高小)。
大锅饭结束后,虽然每个家庭都分得一小块地,用来种蔬菜,但主粮还是生产队统一种植。每年分粮的多少,都和这个家庭的挣得的工分数息息相关。于是,能挣工分的劳力都到了生产队里,家务事大多就落在了孩子们身上——做饭、洗碗、捡柴、洗衣……再有一点时间就去割草,割的草送到队里去,过秤后也可以得一点工分。
孩子们学习的时间极其有限,能考上高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有些孩子考上了,也放弃了,因为要回家挣工分。附近的几个生产队,只剩志英一人上高小。
离志英家最近的高小,在中窑坝,位于嘉陵江边的一个小山坡上。这是一所迷你小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全校只有一个班、一个教室、一个老师。
从家到学校,志英需要步行3公里。中午和同学们一样,都不回家,围着全校唯一的老师,听老师讲故事——讲他看过的书、讲他遇到的趣事、讲他看过的电影、讲志英和她的同学们从未到过的地方……对新的生活的期盼和向往,也许就在这时,在志英的心底萌芽了。
高小这两年,志英曾有过一个哥哥——
那是大锅饭刚结束不久,热情的乡邻李大妈找到玉兰:
“志国没了也好几年了,志英爸爸又不在屋头,你们母女两个肩不抬、手不能提的。我帮你打听了,十一队的钟家,愿意把他们家四儿子过继给你,将来也能给你养老。你看咋样?”
玉兰一直把志英放在心尖尖上带大,从没想过要过继一个儿子。李大妈前前后后来过几次,玉兰便想着,这样也好,别的不说,多一个人帮忙照顾志英也是好的。
过继的哥哥叫泽勇,比志英大5岁。
泽勇搬来大屋,和玉兰、志英开始了一家人的生活。志英上学,每天早出晚归。泽勇和玉兰一起出工挣工分。 到了这样的年龄才做母子,俩人总有些不对付,生活习惯有很大的不同。母子关系勉勉强强维持了不到一年,泽勇就回了窑坝寺自己的家。
志英的高小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玉兰要志英继续考初中。说别人上不上学那是别人的事,志英能考上,那就要一直上!
志英考入了初中,这一次,她成了大窑坝整个坝区唯二的中学生,另一个是邻队的一个男孩。
中学校建在龙盘乡政府旁,是那年新开办的,校长由龙盘乡的罗书记兼任。最初,学校只开设了一个班——因为,龙盘、谢河、龙石、石河、太平、河坝、碾场、东坝、高云……整整9个乡,当届的初中生的数量,总共也只有50个而已。
中学离家又远了些。学校要求所有学生住校。志英每周日下午步行到嘉陵江边,渡江,再步行到学校;第二周周六下午回家洗澡、洗头、换衣服、带粮食,周日再回学校。
不管志英每周有没有余粮,也不管志英是不是反对,玉兰每周日都给志英带足12斤大米。
那一周,大米还剩了大半袋,志英想着家里快到底的米缸,决定当周不回家了。在没有手机,电话也还没普及的时代,志英没有办法告诉玉兰自己不回家。玉兰周六下午就在村口等,一直等天黑也没见到志英的影子。
不知志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苦于夜间没有渡船,她忐忑的熬过一夜,天还没亮就等在江边,坐上第一趟渡船赶到志英学校。
玉兰到学校时,志英刚刚起床洗漱。她吃惊的看着玉兰布满血丝的双眼“妈,你怎么来了?”“我昨天在村口没接到你,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一早过来看看。”玉兰摸着女儿的头,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经过这一次折腾,志英周末再也不敢不回家了。她想多留些米在家里,但更不愿母亲如此担惊受怕。
志英上初中后,李大妈又来了。之后,泽勇带着新婚的媳妇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又住进了志英家的大屋。
有了前两年的经验,起初的一段时间,大家彼此迁就着,一家子相处得还不错。可惜和睦的时光并不长久,没多久,泽勇和泽勇媳妇开始和玉兰走扭(“互相不对付”的意思),今天说给妹妹带的粮食太多了,明天又说妹妹不挣工分,靠他俩养着。
玉兰尝试着和泽勇坐下来好好聊聊,但泽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脸的不满意,把桌子板凳拖得哐哐响。 那天,玉兰本打算去地里除草,顺便割点韭菜回来,走到半路发现忘了带镰刀,返回家取。从后门一进家,就听到住西厢房侯家大嫂正和泽勇媳妇聊天“你们妈还是偏心啊,让你们妹妹去读书,天天耍。你们来帮她娘俩挣工分!” 玉兰回想起最近泽勇小两口的表现,明白这样的话,侯家大嫂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晚上,等泽勇回到家,玉兰叫来小两口,“你们回家去吧。在这个家里,三个人挣工分,要养四个人。你们回去,日子更好过一些。志英有我呢。”
之后,李大妈又再来过,但不论她怎么说,玉兰也不再点头了。
志英的学习自小就名列前茅,尤其是数学,学得又快又好,深得老师青睐,学校的李校长多次把她作为典型讲给旁人听。现在上初中了,成绩依旧。
初二的时候,校长把她和另外两位男同学叫到了办公室,说龙盘乡发展共青团员,学校推荐了他们三个,一个月内会通知他们参加宣誓仪式。
志英得到学校的肯定,忍不住的开心。周末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母亲。玉兰比志英还高兴,连哼了一个星期的小曲,干活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人通知志英去参加宣誓仪式,也没人让她去领团徽。志英期盼的心变得疑惑。她找当时同去校长办公室的两位男同学打听,两位同学却告诉她,早在一个多月前,他们就已经参加了宣誓,领到团徽了——志英被落下了。
志英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找到校长,志英说明来意。校长脸色微愠,“志英啊,你别多想。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志英犟着双唇,“我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入团的事,通知到你村里了,”校长顿了顿,“村里说你父亲……”话没有说完,志英已经得到了答案。
走出校长办公室,志英只觉得心上被扎进了一根长长的刺。
志英刚升入初三不久,收到父亲来信,信里让玉兰和志英娘俩都到新疆去,一家人一起生活。
眼看志英初中只剩下最后一年,因此中断学业?玉兰不愿意。玉兰让志英给父亲回信,等下一年,志英毕业了再一起去新疆。
“妈,你和爸爸都十年没见了,好不容易又可以在一起!”志英对母亲说“我这么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先去吧,我毕业了过去找你们。”
“好吧,听说新疆冬天冷得很,我先去探一哈路。”玉兰禁不住志英的劝说,独自前往新疆。
这一年,龙盘乡小学计划着在上窑坝再开办一所公办小学。校舍已经布置妥当,但因为地处偏僻,留不住城里来的师范生。早早的,小学的李校长就约了志英谈话,请她毕业后去这所小学校当老师。志英对老师这个职位感觉挺好的,一口应承了下来,只等毕业,就到学校任教。
现实再一次沷下了一盆凉水——任教的事,被村里否掉了——劳改犯的女儿,怎么能教书育人呢?
66年,志英初中毕业了,龙盘乡乡政府有一个妇女主任的缺。兼任志英初中学校校长的罗书记想到了志英。找她谈话,语重心长的给她做思想工作,希望她能接受这个职位,为乡里的妇女们服务。这一次,志英没有欣喜,只有忐忑和不安。
不出志英所料,村里的回答仍然是那两个字:不行!
父母的来信中,带来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父亲希望志英尽快去新疆,也许有适合她的工作;母亲不喜欢新疆的气候,说冬天太冷了,志英去了也是受苦,还不如留在家乡。
又在大约半年后,国家准备发展渡口(现在的攀枝花),想要把渡口建成“小上海”,在全川招募工人。志英决定再试试——
她找了乡领导、找了村工作组、找了招工工作组……所有能想到、能打听到的,和渡口招工相关的单位、部门她都走了个遍。向每个部门递交参加建设新渡口的申请。
功夫不负有心人,工作组同意了志英的申请,给村委发去了用工文件。
但是,一如既往的,石沉大海。去渡口的工人出发了一批又一批,一批又一批,没有志英,还是没有志英。 心灰意冷,前路渺茫!
终于,志英决定离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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