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犯
转眼间,志英快8岁了。
一个清凉的早晨,志英和哥哥被人群的喧闹声吵醒了。母亲进来让兄妹俩赶紧起床,刚带他们走到厢房门口,就有三四个人侧身进去,开始翻箱倒柜。志英揉着惺忪的眼睛,迟钝的看着堂屋、厢房里四处走动的人影。
家里已经乱得不象样了。志英没见过打劫,却莫名的想起了“打劫”这个词。母亲没有说话,父亲被两个人架着手臂站在正门口,漠然又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妈,他们在干啥?”她问母亲。母亲没有说话,只轻轻抚着她的后脑,把她揽到身前。
父亲被带走了。一根粗大的草绳捆在他的双臂上,被两个壮年推搡着,快速的带走了。
屋外站满了人,那是近旁的乡亲们。人们下意识的和志英家的房子保持着一些距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侯家人大大小小的也都出来了,远远的站在西厢房的大门口。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溢上了兄弟俩的嘴角。
黑暗中,蚊虫嗡嗡、牛声哞哞,空气中弥漫着牛粪的气味;饥饿、寒冷,白天、黑夜,又是白天、黑夜。
一切都来得快速而又莫名其妙。
五六个捆着双臂的“犯人”,一大早被拖拉着上了渡船,过江赶到了乡上。
跌跌撞撞,十几个同样被麻绳捆着双臂的人,被推上了高台。
台上的话筒凄厉的尖叫着,被一个巴掌拍得啪啪响。台下小孩的哭闹声伴着大人的打骂声。
台上台下都有父亲熟悉的面孔。
“……证据确凿,李经和,有期徒刑20年。实行劳动改造,以观后效。”
宣判第2 天,父亲和同判的一位乡亲一起,以劳改犯的身份,远赴新疆开疆拓土。
若干年后,当他再次踏上故土,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劳改犯的家属们
志英家的大房子,前所未有的冷清起来。宽大的院坝里,再也没有鼓声咚咚,没有了快板的脆响,也没有孩子的追逐打闹。
志英发现自己很难在村里找到玩伴了。明明远远的看到一群孩子,一走过去,都散开了。胆大的男娃,远远的看到她,吐着舌头喊:“劳改犯!你爸是劳改犯!”“你是劳改犯的女!”
以前要好的朋友也躲她远远的,支支吾吾的,“爸妈不让我和你玩,说,说你爸是劳改犯。”
……
志英猜,哥哥可能和她一样,在村里也找不到伙伴玩了。因为他总是呆在家里看书、做作业,拎着她一起去江边抬水,打猪草。
母亲比以往更沉默了一些。但对兄妹俩仍然很温和;对村里的乡亲们还是很热情,见面都会很主动的打招呼;有好吃的,仍就让志国给侯家送一碗过去。
志英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再也没有回家,不明白劳改犯是什么意思。
她常问母亲,“什么是劳改犯?”
母亲有时候沉默,有时会叹一口气,有时眼里噙着泪水:“我真的不明白,不就帮着乡亲们做了半年的事吗?怎么就判20年了?”
志英还是不太明白,但她没有再问了。因为她好几次在夜里看见母亲一个人偷偷的掩脸痛哭;看到她常在一个人的时候静静的发呆,眼睛里没有光。
父亲不在家,时间还是一天天的过去了。
第2年,志英上学了;哥哥志国也升了高小。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紧巴。
上窑坝没有高小,离家最近的高小在嘉陵江对面的龙盘镇。志国每天一大早出门,步行3公里,渡江,再步行1公里到学校。
学校没有午餐提供。龙盘镇上的同学们都回家吃午饭,志国不行,家太远,中午的时间太短,没有时间回家。其实,即便回家,也没可吃的东西。
下午放学后,志国步行1公里,渡江,再步行3公里到家。这时的天已经黑透了,草草的吃点东西,做作业,辅导妹妹,睡觉。第二天又一早出门。
母亲不识字,却从没担心过他们俩的学习。志国的成绩一直很好。志英一入学,学习就很认真,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哥哥,学习成绩也不错。
虽然家里很艰难,志国上学也远,但母亲没有让志国辍学的意思,说不管多难,兄妹俩都必须要上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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