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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农历10月，我父亲撒手人寰，把我们4个孩子丢给了我母亲。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我们，心中的悲伤和苦闷，只有在我父亲坟头上哭诉一顿，随后依然义无反顾，拉扯着我们4个。 那时，尽管我家很穷很困难，但我们4人，没有一个因贫穷饥饿倒下，也没一个因贫穷辍学。最不济的也是初中毕业。我们终生铭记着母亲养活我们的艰辛，也在母亲身上学到了诚实勤劳、善良顽强、吃苦耐劳的品格。 70年代头几年，我二姐师范毕业当了老师，我当了气象员，不久又进了局机关，大妹妹当了百货公司的营业员。家门口的二哥被县上提拔为县农机厂副厂长，工资也提了。这样，家里少了三个张嘴吃饭的，多了三个挣钱养家的。生活有了保障，二哥的经济负担骤然轻了，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1973年月底，就在二哥捋起袖子准备大干的时候，偶然的机会，到医院被查出肺部有阴影。根据医生的建议，他到省人民医院诊疗，医生说要立即做手术。做完手术活检后，确诊是肺癌，最多能活14个月。晴天霹雳，二哥是我家的主心骨，而且才38岁呀。他在4个哥里面，文化程度最高，为人处世的能力也强，吃的苦也最多，是我们最佩服的。可是居然得了这样的病，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四哥在陇南，见到我的电报后，连夜冒雨行程400多公里，赶到省城。当我把实情告诉他之后，他也很震惊，但也万般无奈。因为担心母亲和二哥知道病情，承受不起打击，只好和医生统一口径，就说是肺包虫，已经切除，没有后患。那几天，母亲住在我宿舍，每天眼巴巴地等着我告诉二哥的病情。 半个多月后，二哥可以走动了，他们就一起回老家去了。二哥由母亲照顾，在家养病。这年的冬天，二哥病情加重，卧床不起了。 1974年初夏，我三哥、四哥和我回到老家。二哥的癌情已经扩散，他被病魔折腾得昏迷不醒，神经错乱，痛苦无比。看着那遭罪的样子，我们异常心疼，要是有人代替，我们家每一个人都会冲上去。那天，我三哥和我跟母亲聊天，三哥发愁地问母亲：“要是老二不在了，他的4个娃娃可咋办？老大才9岁啊！”母亲痛苦而又坚定地说：“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当年，你父亲去世时，老五（指我）也才10岁，4个娃娃，孤儿寡母的，不也拉扯了吗？我要是再能活十年，我就一定会把他们养活大。” 这年8月初，当三哥最后一个离开老家后，二哥的病情急转直下，当晚就去世了，真的就活14个月。母亲幼年丧父、中年丧父，如今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悲痛欲绝。可这些日子里，看着自己的儿子生不如死的惨状，母亲的眼泪都哭干了。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要振作起来，把4个孩子抚养大，这个信念激励着她要顽强地活下去！ 二哥去世时的情形，跟我父亲去世后差不多，孤儿寡母啊！好在4个孩子每月都有抚恤金，二嫂也在单位和领导的关心帮助下，转为城市户口，还找了个临时工，至少自己能养活自己，母亲就全身性地投入二嫂母子5人身上。 二嫂那时才三十五六岁，后半辈子该如何过，母亲对这件事想过，但从未在二嫂面前提起过，依然一如既往地疼爱二嫂和孩子们。二嫂的娘家父亲忍不住了，进城来和母亲商量二嫂以后的事。母亲真心实意地说：“亲家啊，我这个老婆子可不封建啊。她还不到40，日子还长着哩，我们不希望她在就这么过一辈子，可这话我不好说啊。不管走或留，可这主意得你家丫头自己拿，只要她愿意的事，我们全家都赞成支持。” 6年后，经人介绍，她带着两个小的孩子，嫁给了比她大十几岁的一位中学老师，这是个北京人，因历史问题被下放到我们那里，没有成过家。结婚那天，母亲让我二姐和大妹妹，亲自把她送到这老师的新房。婚后两口子相亲相爱，对孩子也是视如己出，尤其在学习上要求尤为严格。二嫂不高兴，这老师说：“我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娃，我才这么做的。他要是没出息，你高兴吗？”几年后，两个孩子一个上了师专，一个上了银行中专。老师的言行终于感化了孩子们，4个孩子都叫他“爸”了。老师退休后，带着二嫂上京下卫，游南逛北，让这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土包子”见了许多大世面。二嫂和老师也把我母亲那里当娘家，常来常往。我们也依然把她叫嫂子，把这位老师叫老哥。此情此景。母亲和我们都很欣慰，辛苦了半辈子的二嫂该享享福了。 自从我成家后，尤其是母亲带了一段我们的孩子后，我还去了几次老家。一次兄弟4人相聚，一次是小妹妹结婚。爱人要上班，这两次，都是我带着我的儿子去的。这几年，最多就是寄点钱，没在家过过年。 1983年春节前，我四哥突然打来电话：“老五，该回家过年了吧？”他是五年前从地质队调回家的，是我们这一辈唯一在家门口的成年男人。他说话那就是“圣旨”，我和爱人一商量，她过年还要上班，就让我带着孩子回去了。 二哥的老大和老二跟着奶奶，老大上了中专，老二备战高考。我的两个妹妹都出嫁了，并有了孩子。母亲年近古稀，身体看起来还比较硬朗。我回去后，和妹妹们帮母亲办年货，大扫除，贴了我亲手编书的春联。 除夕晚上，妹妹们都回自己的家里照管孩子，按风俗，已婚的丫头不在娘家守岁。这天晚饭，母亲做了六七个菜，荤素搭配，这是我在家过年有菜肴最多的一次。请来小妹妹的公公，叫来我四哥，两个侄子，几个人喝酒聊天，其乐融融。随后，吃了饺子，放了一阵炮，除夕也就过去了。 这个年，我在家住的时间较长，直到正月十五过后，才带着孩子回兰州了。应该说，这一次回去过年是最愉快的。 次年的腊月中旬，我接到四哥的电话，说母亲突然卧床不起，说是得了癌症，眼看不成了。次日我们买了点水果，和爱人带着孩子，坐火车赶回老家。见到母亲后，我儿子叫了一声“奶奶”，她疼爱地答应了，还吃了我爱人给她剥了皮的橘子，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全凭是中医的二姐夫用丽参汤维持着。三天后，她平平静静静静地走了，她干干净净地走了，没给儿女留下一点麻烦。次日，我三哥和我大姐回来了，我们才猜测到，她是在等我大姐呢。因为，我大姐太憨厚，她最不放心。 此后，我常常像过电影似的回想着母亲一生的辛劳，回想着母亲无怨无悔对儿女子孙的付出，忽然记起10年前母亲对三哥说的几句话：当年，你父亲死了，老五（指我）也才10岁，4个娃娃，孤儿寡母的，不也拉扯大了吗？我要是再能活十年，我就一定会把他们养活大。”谁知这就成了谶语。后来大侄子考上了石油中专学校，二侄子于1984年考上了甘肃农业大学。这就整整十年啊！此后，母亲的身体日渐衰弱，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想起这件事，我们才明白，她不是因病而去，而是她的愿望实现了，松气了。犹如一盏灯，油耗尽了，灯灭了。幸亏去年和母亲过了一个春节，否则，就会留下终生遗憾，难道这也是天意？ 此后，我每次回家上坟，跪在母亲坟前，心里总是暗暗念叨：“我的亲妈哎，你当时为啥不说再活二十、三十年呢？” 2006年，我在老家去看望生病的四哥，和三哥三嫂相聚了。当三哥知道四哥以安全驾驶百万公里，成为国家商业部的劳模，我以高台籍的外地副处级干部载入县志后，感叹地说：“我们的娘母子就是厉害，你瞅瞅，我们这些儿女都有工作，姊妹9个，木（没）一个讨吃（没出息的混混），太争气啊！”是啊，我母亲识字不多，她就会念《女儿经》，但留下的家风确实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三代相传。我们姊妹9个，除两个妹妹外，全是“布尔什维克”。孙子辈的无论是家孙子还是外孙子，多数都是大学生，也没有一个违法乱纪的。虽然都没成龙，却也没有一条虫！还有比这让人更欣慰的么？ 清明节快要到了，我暗暗念叨：“亲爱的妈妈，你的儿孙们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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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8 20:07
发表于 2021-3-11 14:59
发表于 2021-3-11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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