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鹰羌古道 于 2020-6-7 14:38 编辑
贫穷山村驻队往事(二)
三、访贫问苦 (参考照片——山村一瞥) 次日大早,两位张队长和生产队会计来到我们的住处,要汇报情况和商量工作。张志禄队长进门就说:“两个小张,我不知道他们给你们吃这个,我骂了他们一顿,这是工作组的同志吃的么?最后他们才说出实话,说是给工作组吃得好了,怕是以后不给他们救济粮了。你瞅瞅,这是啥觉悟么。我和广汉已经交代了,哪怕是队里贴粮,也要让工作组的同志吃上白面。” 我听了百感交集,好实在的社员啊!六十年代,我们老家那地方搞“四清”时,确实有这种事情发生。现在都70年代了,社员们还是这种想法,那能不让人感慨呢。我连忙解释说,社员们的顾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不会因为吃一顿正经饭,就误认为你们的生活好,救济粮不发给你们了,我们不会这样做的。随后又提出一个要求,无论啥饭,不要放酸菜就行。我们家乡不习惯吃这样的酸菜,我们胃口不好,吃这种饭胃里容易泛酸。 接下来,几个人坐在炕上下来开始交流情况。党坪队共有23户人家,一百二十多口,全部都姓张,但不是一个宗族,好多家连亲缘关系都没有。阶级成分最高的是中农,人均土地不到三亩,大部分还是斜坡地,只有少部分梯田,包括自留地在内。农作物主要是小麦、悠麦、洋芋(土豆)、玉米、扁豆、苜蓿和少量谷子。全队的公有财产是两头驴骡子,几辆架子车,还有一些锨、镐、锄、连枷……。再就是籽种,生产队里的账上也就100来块钱。主要困难是缺粮缺钱,全劳力年底决算分不到几块钱。养几只鸡,养口猪变卖成钱,算是主要经济来源。 听到这里,我不禁心酸起来,只听说这里穷,这里苦,没想到居然穷困到如此地步。作为工作组员,我只能鼓励他们,这些情况我们如实向上级反映,现在要抓好路线教育的学习和马上开始的春耕春播任务。随后我们说出了打算,先是挨家挨户地看一看,了解情况,向杨组长汇报请示后再组织社员开会,宣讲党的基本路线。 这里的语言很难听懂,好在当年我们在训练队有几个来自通渭农村的同学,跟他们生活了几个月,多少懂得他们的方言,因此,我们和社员交流,还是能听个大概。 中午,我和小张在社员家吃完洋芋酸菜宽面条,按约定时间,在队长的陪同下,开始“访贫问苦”,了解情况。这是我在73年古浪参加救灾工作组,从老八路梁副局长那里学来的。 在张副队长的陪同下,我们先从我住的这块地方开始。初春季节,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务习自留地,青壮年们都下地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在看家。 我们看了几家,几乎家家都养狗,队长叫出主人,在他的保护下,我们才进了院子。后来,张副队长给我找了一根大拇指粗细、1米来长的树枝用于防身。 (参考照片——山区民居) 该吃饭了,尽管我提醒过不吃酸菜,但社员还是这样做了,大拇指宽的面条,里面放了土豆,腌菜。不好吃,但还是忍着吃了,要不然就得饿肚子。 这天吃完晚饭,按照约定,要到队长他们那一片去做家庭访问。队长他们住在西边,到那面去要下一道沟豁,这道沟有三十多米深,只有羊肠小道。我提着木棍,带着手电,下到沟里踩着石头,走过泥泞的沟底再上去。大约行走了十几分钟出了沟,张队长已经在沟边上等着了。 转了三四家,出来后已经到晚上10点多了,好在还有月亮。队长提了一把铁锨,护送我到沟边,直到我出了沟,他才返回。 党坪队23户人家,我转了22户,有一家是丈夫去世不久的寡妇,入乡随俗,就没有进去。这20几家,贫富差距不大,基本上都是黄土夯建的土院墙,所谓的“客房”跟我房东家的相似,个别地方略有区别。有的社员在客房边另建一间两层的小土楼,楼上房间也有火炕,四面都开着活动小窗户,这是定西农村常见的农舍。有的社员家的火炕并非是木炕沿,而是砖铺的。桌子好的是水泥的,差的就是黄土砌成的。火炕上只有一张竹席,两三床好长时间没洗过的花被子,有张羊毛毡基本上也是塞到房梁上。有的社员家,除了几间土房子外,家里仅有的就是铁锨、鞭杆子、锅碗瓢勺的,加起来不到20块钱。他们吃水,就在我上队长家经过的沟底里,那里有个能渗出地下水的水坑,一米五大小,一次可出水十来桶。不管咋说,吃水还是没有问题的。 (参考照片——沟底取水) 然而,还有一件事却令人惊奇,这些社员们家,无论房屋好赖,每家的客房里都有真迹对联和真迹国画四条屏,梅兰竹菊等等都有。后来才知道,通渭虽然穷,但文化底蕴很厚重,是出了名的“书画之乡”。家家户户都挂有真迹的丹青笔墨。 这里的男人无论穷与富,都喜欢喝罐罐茶。炕上放一个小火炉,多是用油漆桶用胶泥抹出炉膛而成。用小砂罐或小罐头盒用铁丝拧个把烧茶。炉子里点几截树枝,罐子里撒一把茶叶,放在炉火上烧开,倒入一个小酒盅。茶叶几毛钱一斤的廉价货,喝起来味道很苦。但他们说能解乏,一顿不喝饭都不想吃。尤其是中午,即便在地里干活,不怕日晒和路远,也要跑回家去喝上几盅。 (参考照片——罐罐茶) 一周后,队长接到大队书记在广播喇叭里的呼喊,工作组杨组长要来党坪和斜屲了解情况,并说了大概时间。我和两位队长站在到山梁上迎接他们。 我们这杨处长个头不高,不到1米7,穿着一件破大衣,住着一个木棍,远远望去,不由得想起一句其他行业自嘲的一句话,略加改动就是:远看像讨吃,近看是工作组。 老杨听了我的汇报,叹了一口气:“我转了几个生产队,情况都差不多。唉,这里太穷了,我都想象不到。我会把这些情况汇报给张局长,希望能让省委给咱们解决些问题。” 随后,他要求我们,尽快召开社员大会,开展路线教育活动。情况清楚了,开展路线教育心里也就有底了,和队长们商量后,立即召开了第一次社员大会。 (参考照片——农家院一角)
四、社员大会 晚上9点左右,在饲养院召开社员大会。饲养院有一大间土坯箍的窑洞房子,里面有满间火炕,平日是饲养员住宿之处,也算是生产队的队部,社员大会都在这里召开。 我们走进屋里,已经有好几个社员到了,有的蹲在炕上,有的蹲在地上的板凳上,抽着用旧报纸卷成的旱烟渣子喇叭筒,炕桌上有一盏马灯,光线昏暗且乌烟瘴气的。又过了一会,人都到齐了。与其说是社员会,还不如说是户主会。每家来的都是男人,妇女一概不参加。 先是会计给大家记工分,记工分的标准就是:“男十分,女八分,老人娃娃四六分”。那时“农业学大寨”已经好些年了,记工分记得是“政治工分”,只要你一周政治上表现好,每天都是一样的工分,一周一记。 会议开始后,我先是讲了来意,路线教育的目的、内容、方法及要求,随后征求大家的意见,有的社员小心翼翼地问道:“有莫有救济粮?”除此之外,就再没人发言,大会也就散了。会后我听到反映说:工作组说话曹(我)听不懂。 此后,每隔10天,晚上就在饲养院召开一次社员会,给大家宣讲路线教育内容,针对党坪的学习和生产情况,传达工作组的建议。 不久,杨组长召集我们到大队部,由我们几个分别汇报情况,会议将我留下,帮杨组长起草汇报材料。他拿出个小本本,等我把开头写好,他把各队的情况一汇总。他念我写,成稿后他审查完,再由我誊写一遍。由于是简报,要的是实际情况,所以,拟稿成文不费工夫。然后装信封通过乡邮员寄到工作队队部。(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