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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知青生活
1965 年,我意外的考入哈尔滨市第六中学的高中,满怀着科学家的幻想,投入了紧张有序的高中学习生活。
一年后,平静的校园被打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般地冲洗了 960 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大地。
经历了大批判,大揭发,大辩论,大破四旧,大造反,大串联…等等一系列大而奇的运动。心中由开始时的好奇,冲动
渐渐生成迷茫与惆怅。
1968 年,如火如荼的红卫兵运动渐渐沉寂下来,在复课闹革命的期待与准备中,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号召:“知识青年应当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场中国史上空前绝后的千万人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
1.种田人的苦乐
1968 年 10 月,同班同学纷纷报名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并且陆陆续续启程离校。我本想与同学们一起去兵团。由于父亲的不舍与坚持,我被安置到了哈尔滨市近郊的群力公社群力大队。由学生成为了农民。
群力大队以种植蔬菜为主,冬季地里没有农活,我在豆腐房里替母亲当小工干了几个月。累不着,饿不着,轻松加愉快的度过了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1969 年 4 月 12 日,我开始第一天的下地干农活。那天, 队长分配我去西北甸子(靠近松花江边,现在叫做一水源的地方)刨粪。江边风很大,未冻结的大粪需要用铁锹排开弄碎, 然后扬到地里去。我不懂啊,站在下风处,把一锹锹拍碎的大粪扬向空中。结果,弄得满头满脸,满嘴都是大粪,惹起大家一片笑声,后来,在有经验的大爷、叔叔们指点下,站在上风头,很快学会了扬粪的农活。
之后,陆陆续续地学会了起垄,刨坑,撒籽,踩格子,浇水,间苗等虽简单却古老的农活把式。
当年,共有 125 人被安置到了群力社。其中,高中和中专
生不足 10 人,其余多是初中生。当时大队革委会主任叫史金河, 是文革前哈航校的毕业生,不知为什么分到农村生产队了,此
人有文化,所以对我们几个高中学历的知青比较看重,大队里的文化活动搞得比较活跃。副主任兼民兵连长叫王兆尧,胖乎乎的,小眼睛,不高,但能吃苦,有虎劲。他小名叫“二毛”,我们都叫他“毛连长”。
在我们三小队里,有个老农,50 多岁,因眼睛不好,人送外号“瞎四”,我们都叫他“瞎四大爷”。他很幽默,大家都愿意跟他一起干活,常跟我们讲过去的故事。
一次,他讲旧社会地主也有好心眼的,我要饭时,有个地主给了我一条熟猪腿,一箩筐馒头,那个香呀!到现在也没吃过那么香的东西了。有家地主不仅不给我吃食,还放狗咬我, 我找了块骨头,洒上农药把那条狗给毒死了,还不解气,我抓了个大耗子,屁眼上插个烟花爆竹,点着后甩到他们家柴垛上, 把他们家点着了。为此,瞎四大爷被大队开了次批斗会。
一次,我们铲地,很累。快到地头了,有人问:瞎四大爷, 咱们队里的地到头了吧!瞎四大爷说:“到头?”他把手一甩, “咱们队里的地甩手无边,干吧,小子!”大家哈哈一乐。当年, 瞎四大爷甩手无边的地方,正是现在哈尔滨市最宜人居的群力智能示范小区,房价已涨到两万元一平米。2012 年,省政府在这里盖了几十栋楼房,我有幸购得一套厅级房,临近松花江, 窗外即可观赏到松花江的美景。真是难以想象,当年流大汗的劳动之地,成了今天享乐的安康之家。
四、五月份是播种期,也是最累的时候。一是踩格子,要把下种籽的地方踩实了,相隔三、四十公分就有一处种籽,两脚反复踩压,防止大风把种籽吹跑或吹干了,故称“踩格子”。每天一踩就十来个小时,两条腿累的不敢打弯,不能走路,总要歇上个把小时才能收工回家。二是挑水浇秧苗,要到几里外的水沟里去挑水,每天都要挑一百多担水连续十多天,两个肩
膀头都磨烂了,加上个棉垫接着干。那个时候真没人喊苦叫累的,更没有泡病号的,革命年代就是不一样啊!
六、七月份,开始收获季节了,小白菜,水萝卜,黄瓜, 豆角,茄子,西红柿,韭菜,菠菜等等应有尽有。每天摘菜, 打包,装车,拉到市里去统购统销。那个季节是最美的了,活不累,天天吃新鲜蔬菜。天天算计着我们这个小队卖了几车菜, 能赚多少钱。
那个时候,我国农村的分配制度实行“三级核算,队为基础”。即以小队为基本核算和分配单位。我们这些知青和公社的老社员一样挣工分。一般的男壮劳力每天十个工分,女的八个工分。如果活累或路远,还可以加两个工分。每个工分是按一毛钱计算,每个月按实得工分预支工资,到年底时再按照总收入的实盈利部分进行“分红”,有的队一个工分能收入到一角七、八分钱,有的一角一、二分钱,有时因受灾等因素可能还不到一角钱,那就得在第二年逐月的扣除了。年底“分红”时多数人能分到几百元钱,这在当时是笔不小的数目了,所以,社员们的干劲都是很足的,没有偷懒耍滑的。因为影响大家的收入被人看不起,那是不革命或反革命的表现啊!现在想想,这种集体经济方式还是利大于弊,比之现在的单干,可以防范个人风险,防止贫富差距的拉大。当然,那是在生产力不发达,科技实力不强情况下的优化选择,最大弊端是限制了个人能力、智力的最大发挥。
下乡期间,没有什么文化娱乐生活,有时下雨天不能出工, 大队领导就把党、团员(我 1965 年在初中入的共青团)召集起来开会,学习理论,文件,或召开毛泽东思想讲用会。当时我在知青中属于老实本分,干活卖力,思想进步,文化较高的一个,所以经常受到表扬,也常常指定我带头发言。具体都讲了
些什么,我记不住了,但曾写过几首诗歌,有幸在日记中记录下来了。
一首是“九大”后,写的歌词: 颂 歌
一杆高擎的马列主义大旗
你飘扬在世界革命的高峰万里征途看今朝
你把人类引向进步与光明
万岁,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导师毛泽东
一颗开天辟地的壮怀心胸你指引着无产阶级的斗争志存四海耀红日
你带领人民把旧世界葬送
万岁,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一道钢铁的社会主义长城你敲响了资本主义的丧钟铁志豪情贯长虹
你面向群魔依旧从容
万岁,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统帅毛泽东
一盏共产主义的明灯
你指引着世界革命的航程风口浪尖无所惧
你力挽狂澜舞引东风
万岁,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航手毛泽东
这是富有那个年代烙印的标语式歌词,后来让大队送到公社文艺宣传队,不知套用哪首歌的旋律还演唱过。
还有一首是夏日傍晚出工归来时即景小诗,很喜欢,所以留存下来:
日暮云霞淡雨收花香浓长堤贯翠柳遍闻蛙啼声
那个时候的读书人,都有文化饥渴症。除了少数几本如《金光大道》等文艺小说,都已经读过几遍了。我从同学及其读大学的哥哥姐姐处借来大学的中文课本,还有打入“四旧”的国内外名著,像《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 巴金的三部曲,国外的《静静的顿河》,《包法利夫人》等等, 似懂非懂地快速阅读一遍,因为怕被外人揭发“四旧”,每本书两三天就要还回去,再换一本新书。
有个女知青,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她有次在劳动中哼哼一首歌,非常好听,我恳求几次,她才把歌词告诉我:
春风吹碎了泉旁翠柳水中花影移
流云遮住了一轮明月月儿出没水中
送郎出征漫步原野情比月夜浓
挽手祝福你转战南北愿郎早建奇功
今宵离别,来日方长但愿早相逢
今宵良辰呀,亲吻离别但愿早相逢
为了幸福,为了独立勇敢战斗吧
今宵良辰呀,亲吻离别但愿早相逢
后来,从兵团的同学处获悉,这是首当时在知青中很流行的地下歌曲,歌名叫《惜别》,表达了恋人间的离怀愁绪。也是那个年代被压抑已久情绪的借题释放吧。
记得队里有个山东口音的大婶,也常常为我们哼唱山东小调。知青中有个长着斑秃的小伙子,姓何,挺调皮的,常给人起外号。为了治他,山东大婶教我们一首山东小调:
今日出门千条路呀 不知哪条路上买卖强今个咱不到别处去啊单选那城南何家庄 何家庄有个何员外啊何员外养了三姑娘
三个姑娘说女婿呀 不知道哪个说的强 大姑娘说了个没毛秃二姑娘说了个亮光光
顶数那三姑娘说的好呀脑瓜上斑秃排成行
三对夫妻来拜堂啊点上蜡烛明晃晃 东邻说是失了火呀西邻急忙摸担帐
南邻提来一桶喂猪水北邻泼来一盆干面汤三个姑娘发了言
忙叫四邻莫惊慌 不是俺家失了火呀
是那秃子多了闪红光
学会这首歌后,那个姓何的知青再叫我们外号,我们就一起唱这首山东小调,从此后,何小伙再不敢叫我们外号了。
不知觉间,已进入八月份了。我逐渐地习惯和喜欢这种田园劳动生活了。马上进入秋收季节了,地里的大白菜,萝卜, 土豆长势非常好,老社员都说今年是个大丰年啊,大家都盼着年底分红能多分些钱。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八月下旬,松花江水涨势凶猛,漫过不高的土堤,开始淹没社里的菜地。我们全体社员紧急行动起来,从早到天黑的抢收秋菜。群力公社的其他几个大队也派来人和车,帮助我们大队抢收秋菜。还是集体力量大啊,半个多
月的时间,我们把能抢收的秋菜都收回来,卖出去了。大队领导说,虽然有不小的损失,但收入也会比去年强。
2.水果库打工
由于是受灾区,市里有关部门决定安排我们大队的青壮劳力到市里打零工,以补偿损失。其中我们 50 个人被分配到动力之乡的水果库,主要是装卸外地火车运来的各种水果,投放到哈尔滨市的各个市场上去。九月十六日,我们进入水果库,先是清理场地,用帐篷盖起两个休息的住处和食堂。然后等着火车进入道线后,我们便一拥而上,把一筐又一筐的各种水果从火车上运到汽车上,每人一把自制的半米多长的刨钩,把钩子搭到水果筐上,往肩上一放,送到几米远的汽车上。因是计件工资,即装运一火车厢的水果给一定的钱,所以,大家都卖力的抢着干。有时夜间火车来了,我们爬起来就去抢车厢,去晚了,就会被别的装运队把活抢走。
活虽然不算累,但没日没夜的还是很辛苦,我还兼着我们这个装运队的会计,记录每个人的出勤情况,每天的装运数量, 以便和水果库的工作人员对账和结算工资。第一个月不错,我们每人挣了 60 多元钱,每人拿出 5 元钱,到旁边的饭店大吃大喝了一顿。
那段时间,可能是我一生吃水果总量最多的时候,葡萄, 香蕉,鸭梨,苹果,西瓜,柿子等等一二十个品种,反正是样样不拉过,天天不空嘴。当然是得偷偷地吃,如果被发现了, 是要扣工钱的。
就是因为那时吃水果吃多吃伤了,以后的时间里,我很少吃水果,吃点水果就拉肚子,有时候别人在那啃西瓜,我条件
反射似地肚子咕咕直响,得赶紧跑厕所去。所以,凡事皆有度啊,过了度就会适得其反。
好景不长。10 月 28 日,在水果库发生了一场血战。起因是我们群力大队与幸福公社新义大队的装卸工因抢车厢动了手。先是新义大队一个小子用铁钩子把我们队一个人的脑袋给打出了血,我们在场的 20 多个人一拥而上,与新义大队的 10 几个人开始了混战。铁钩子,砖头子,大棒子,凌空飞舞,血花四溅。血战后果,新义大队的 10 几个人全部受伤,我们受伤四人。自然,动力区公安局(那时还叫军营会)把我们两队的人全部传到公安局,名为办班学习,实为审讯,最后把两队的领队和最先动手的几个人拘留了十天,其余人放回来了。水果库以此为由把我们两个装卸队都给辞退了。
3.四海机械厂烧锅炉
好在队里领导对我不错,11 月 6 日又把我分配到另一个工点即四海机械厂去烧锅炉。四海机械厂是个兵工厂,能制造枪、炮、坦克。文革中武斗时,四海机械厂的造反派都把坦克开到大街上去了。
四海机械厂很大,我们这个锅炉房也很大,每天三班倒, 每班 8 个人,每 2 个人负责一个锅炉。主要工作流程是:用小车把煤拉到炉子前,然后用大板锹均匀地把煤扔到炉子里,把炉子底下烧尽的煤灰掏出来再拉到院子里去,炉灰很热,有时把手套,衣服,鞋子都烧出小洞来。每天在厂里的食堂就餐, 经常能吃到白面馒头和带肉的菜。那是很舒适的生活哟。业余时间里,我可以看很多的书,可以记笔记,可以给同学们写信……
有一天,院子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大黄狗,一个工友胆子大,不知用什么办法把大黄狗给套住了。然后,是用绳子勒死的,还是用棒子打死的记不住了,接着开膛破肚,找来一个大水桶,用砖头把水桶架起来,把狗肉剁成小块放桶里,放入水和调料(从食堂偷拿的),从炉子里取些炭火放到桶下边,开始煮起狗肉来。一个多小时后,狗肉香味四溢,有个工友从外面买回两瓶老白干酒,我们 8 个人拿着自己吃饭的家巴什, 开始吃喝起来。那真是太香太香了,俗话说,“偷腥”是几大馋之一,果不其然啊!
世事难料!本想在四海机械厂过个舒服的冬季。11 月 21日,接到大队长的电话通知,让我回去参加应征青年学习班。经过学习和初检,我们 6 名知青被确定为征兵对象,与群
力公社民主大队的 4 人,红卫大队的 3 人,友谊大队的 6 人,
城乡大队的 6 人,幸福大队的 7 人共 32 人,参加了在薛家公社体检点进行的全面体检。
外科、内科,我均以优秀过关,耳鼻科有些障碍,左耳轻度混浊(小时候我得过中耳炎),但也勉强合格了,眼科检查时, 我遇到了麻烦,视力为左眼 1.2,算是合格,右眼 1.0,视为不合格。我情急之下,和医生说,刚才眼睛让风沙迷了,请求一会儿再复查一下。医生答应后,我在旁边偷偷地开始背熟视力表,复查后双眼均为 1.2,合格了,通过。
体检中有个小插曲,内科检查时,让我们脱光了,有个女医生拿个小棍子,捅我们的小鸡鸡,如果不硬的视为不合格, 大家害羞,谁也不肯先检查。
女医生呵斥说,不检查的,视为不合格,回去吧!大家这才急忙脱裤子,争着去检查。不知是哪个大队的小伙子,用小棍子捅他时,他不仅硬了起来,还“嗖”的一声喷出一管尿来,
呲了女医生一身,女医生气得拿小棍子打了小伙子二下,我们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征兵的来自两个单位,一是武汉军区空军 15 军,即后来林彪 913 事件,《571 工程纪要》中标志为“基本力量”的那个军,一个是沈阳军区的旅大警备区。我幸亏视力不好没有到空军 15 军去,后来 1971 年的林彪事件后,大多数人被处理复员了。如是这样,我的人生轨迹就要改变了。
1969 年 11 月 30 日,又经过政治审查和来征兵的军官面试
之后,我们群力大队的 3 人被正式批准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 我被分配到旅大警备区。
八个月的知青生活,就这样,在不经意中划上了莫名其妙的句号。人生?这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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