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去降雨 1973年4月下旬的一天,陇中高原的上空乌云密布,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空,一架苏制伊尔-14运输机在浓云迷雾中穿行。机舱内,四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个个提着装有白色粉粒的布袋,往机舱后侧的投放口倾倒。刹那间,那些白色粉粒就被疾风吹得不见踪迹。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 原来他们是气象工作者,他们在实施人工降雨作业,其中也有我。 人工降雨,就是利用吸湿性较强的颗粒物质做载体,将空气中的水蒸气吸收起来,当其重量大于水蒸气后,就会变成水滴落到地面上,这就是雨。以前使用盐粉,后来又改成磨碎的尿素。我们就是在高空将这些尿素粉粒播撒到空中。 自古以来就有一句老话:“陇中苦脊甲天下。”陇中包括兰州、定西、陇南、天水的一部分,那里是黄土高原的西段,水土流失严重,环境恶劣,干旱缺水。遇到旱年,连人畜饮水都成了大问题。进行人工降雨,就成为气象部门专攻的一个课题。 人工降雨起步于五六十年代,后来曾几度中断。1972年-1973年春,中部和定西地区已连续一年多没有下过透雨了。为了缓解旱情,根据省上的指示,甘肃气象部门再次开始中断了人工降雨和人工消雹实验,并成立了“人工控制天气研究队”。 那时由于各种历史原因,全局的气象人员减少很多,“人控队”新成立,也没有几个人。好在70年以后,局里招了几批新职工。为保证人工降雨作业的顺利开展,就在全局就实行了派工。不管是从事何种工作的,只要是年轻男职工,都要轮流参加人工降雨作业。 这一天,领导通知我也去参加人工降雨。 早上,一辆北京吉普把我们抽调的五个年轻人拉到机场。按照天气预报,下午有一次符合条件的天气过程,可以降雨。 到了机场,负责人给我们每人发了一顶飞行帽,一件飞行服——当然都是旧的。然后,就让我们等待指令,随时乘机作业。 要说飞机,我以前还真见过。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县在每月6月份,都要进行一次飞机撒药灭虫,那就是用双翅膀的安-2型飞机从事作业。在指定的区域,撒播”666”农药。 撒药的那天,公社、街道都通知大家,盖好井盖,尽量少到户外。撒药过后,呛鼻子的难闻,不过只要撒过的地方,那一年蝇蚊就少多了。可是人们并不知道,“666”对身体的伤害也是非常厉害的。 晚饭后,四面八方的城乡老百姓都到那里去看新鲜。飞机旁,有警卫把守,大家在一边指指点点。那时我就想,摸摸飞机多好。没想到现在咱不但可以摸摸飞机,还要坐飞机了。 这是兰州地盘上的一个军用机场,停机坪上有几架飞机,我们好奇地就在旁边转悠观看。在指挥塔楼左侧,有一座碾盘,一头毛驴带着蒙眼正在拉碾。碾盘上是白色的颗粒,石碾把它们碾碎。一个中年男社员吆喝着毛驴。一打听,这些白色的颗粒是尿素。原来是把尿素碾成碎粉,在天上散播。看到此处,不由产生疑问,为何不用电动粉碎机呢? 可是到了下午,天气发生变化,降雨的气象条件不够,要到明天了。此时已经到傍晚,再回单位不安全。前来坐镇的气象台老台长,就把我们安排在机场附近的社员家住。老台长、我和我的一个同学,住在一家社员的屋里。晚饭吃了一顿洋芋(土豆)面片,就休息了。 早晨,这家的主人给我们端来一大碗清水,说是洗脸用。先是台长洗,然后是我洗,再下来是我那个同学洗。等大家凑合洗完后,我的同学端起大碗要倒掉,主人连忙接过碗说:“哎哎哎,可不能倒掉啊,我还要拿它喂猪尼!” 我们一听都震了,原来这里如此缺水。 下午,降雨条件具备,接到指令,要进行降雨作业了。 这是一架苏制伊尔—14运输机,载重量1.5吨,我们所撒的尿素,每袋15公斤,按照运输量,就是要把100袋尿素装下去。我们5个人,就要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空全部完成。 头一次坐飞机,既感到新鲜,又有点紧张。当飞机起飞后,提升的时候,我们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好在我们都是小伙子,一会儿就适应了。没多长时间,机舱里的喇叭发出指令:“作业开始!”于是,我们每人提一袋尿素,袋口冲着投放口往下倾倒。粉末刚一出投放口,就被疾风吹得无影无踪。 我们是轮流投放,前面刚投完,后面就紧跟上。在4000多米高空干活,还真是不一般的累,主要是气短。好在运输机舱有氧气,实在不行了,摘下舱壁的氧气罩吃上几口,继续投放。等100袋尿素投放完了,大家都累得躺在了地上。 这一次,降雨作业完成了,可是得到的消息是,天气恶劣,这个机场不能降落,于是乎我们的飞机降落到离本地几百公里的陇东一个机场。 在这里,我们跟飞行员一样的待遇,吃的是空勤灶,住的是飞行员的宿舍。只是报纸、杂志的什么也没有,几个哥们到机场周围的非军事禁区转了一下,回去就躺在床上养神。也许是高原反应,半夜才睡着。 次日,吃完早饭,根据指令我们飞回兰州的那个机场。这天,降雨的天气条件特别好,一共飞了三个架次,4.5吨的尿素,全被我们给撒了。这一夜,入睡就更难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上午,我们再次登机作业,这一次根据指令提示,我们是在海拔5400左右的高度,进行作业。 这一次降雨作业,实在是太费劲了,投放几袋,就得吸几口氧气。机舱里只有两个吸氧口,大家轮流使用就有些紧张了。因此只能忍耐着,慢慢来。 撒完后,可是把人累趴下了,好不容易才完成这次作业。下了飞机,在简陋的休息室缓了一阵,二次作业又开始了,此时我已经是精疲力尽,我连连摆手说,我得休息一下,要不然,我会瘫在飞机上的,别说投放了。好在有人轮换,我就没上去。 飞机起飞了,一会儿就消失在云雾之中。我还没看见过撒播后是什么样子,站在门外仰头观看。听着云雾中的轰鸣声,就见一道比左右云层要明显的黑灰色的云带,随着越来越小的轰鸣声向远方铺开。噢——,原来是这样。 这次降雨,按照规定,每人参加一次降雨作业,补助8块钱,最后还有一斤作为营养品的白糖。我上过5次,发了40块,几乎一个月的工资,还有一斤白糖,心里也挺美的,可是,四五千米的高空,提着15公斤的袋子,投放20多袋,那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以后,由于科技的发展,人工降雨的称谓和手段也发生了变化。首先,“人工控制天气”改为“人工影响天气”,“人工降雨”改为“人工增雨”这样就比较符合实际。增雨作业有了专业队伍,投放的东西先是“干冰”,后成为“碘化银”,而且全是自动化操作,后来不光有飞机増雨,气象台站都配备了从军队上退役的“三七”高射炮,专用的增雨防雹火箭车。只要符合増雨条件,专业人员就会在云层的上游发射装有催化剂的高射炮弹和火箭。这些都是非常专业的了,也是后话了。 尽管这样,对上天降雨这一段,我还是难以忘怀的。哈哈,头一次坐飞机开洋荤,居然是上天耕云播雨去了。 (为加强本文直观性,图片借助网络,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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