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发生在知识青年屯垦戊边年代的故事。 朝阳农场三营13连。 某年隆冬。
天冻地裂,寒透肌髓,没经历过北大荒严寒的人哪能理解那个冷啊!入冬以来的所有降雪在把大地一层又一层地加厚,构筑着名副其实的莽莽雪原。 这不,棉花团一样的大雪又铺天盖地地一连下了三天。那尖啸的北风搅得天昏地暗,搅得一趟趟家属房像一排排涌起的雪浪,这就是北大荒人所熟知的“大烟泡”。 然而室内可是温暖如春,那独特的火墙绝对强于城里楼房的暖气。
晚饭后天已全黑,管理员老周全家人在看电视《射雕英雄传》。“吱”,门开了,大黄狗犇儿头嚎叫着冲进来,卷进一股夹雪寒风。只见它两耳直竖,径直奔向老周,叼住衣角狠命往外拽,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古怪叫声。“不对,犇儿头今晚怎么不进窝?小强,拿手电看看去!”“咱家就是讲究狗道主义,那窝修的跟炮楼子似的,那草絮的跟被窝儿似的,还能冻着它?”儿子不情愿地边出屋边嘟囔。
“嗖”!一眨眼工夫,小强返身回屋,脸色铁青,惊恐地颤声说:“爸,快去看,犇儿头窝里有什么?”老周一伸脚,趿拉着鞋直奔狗窝。只见形状大小如食堂大锅台一样的狗窝深处,射出两盏贼亮的灯,闪着幽幽的绿光。“狼!”老周暗叫一声。他听人说过,每逢大雪封山,狼全被逼到住宅区觅食,想不到今天这狼真来登窝造访了。来者不善,不把肚子吃他个滚瓜溜圆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周在心里急速地盘算着。 这时,犇儿头有了依仗,仰头大叫,引得全连的狗一片狂吠。人们纷纷聚拢过来。老周又说又比划,人们这才弄明白,可一时间又有点发蒙。谁知道那饿狼会不会冲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人群中的任意一个人?几个男知青急切地问:“管理员,快说,怎么办?”“打死它!这是玩命的活儿,你们敢干?”知青们像战士一样,威严地点头。“狼虽然凶狠,但它在窝里暗处,又只能蜷着。我先下手,拿叉子扎,你们也要人手一叉,千万别让它窜出来!”老周不愧是扛过枪渡过江抗美援朝过来的,三言两语便完成了简短的战前部署。
人们顾不上害怕了,不知怎么地转眼间人人手上都有了一把钢叉。老周站在正中,往手心吐口吐沫,一咬牙,一弯腰,一柄二尺钢叉“嗖!”地捅了进去。“嗷——”刺耳的长嗥像要把夜幕撕裂,紧接着就是全连队此起彼伏,长短不一,一声紧似一声如临大敌的狗嚎,瘆得人毛骨悚然。老周一屏气,双手又一猛劲儿,钢叉又推近半尺多。“轰”!整个狗窝一弹,几乎离开地面。十几把钢叉像几层钢篱笆把窝口插了个严严实实,几个人又急速地把一口大缸倒扣在狗窝顶上。这一切都像电影里的快镜头,三两分钟,干脆利落。此时,一声声凄厉的嗥叫就像从地底下传出来似的,时而间歇时而又腾空直上。老周用青筋暴起的双手拼命地转动叉柄,窝内仍一拱一拱地上弹,和着渐嗥渐慢的节拍。有血从窝口流出来,好腥好腥!半小时后,嗥叫声变小,拖长为呻吟,终至静止。半夜后,人们才敢离开。
第二天一早,风停了,雪住了,太阳出来了!雪后的世界好静好静,连队的人们踩着咯吱咯吱响的雪路陆续向周家聚拢来。嗬!好一副稀世挂图:周家门前的大杨树上,倒悬着被剥了皮的狼,好大!好肥!那高挑的腰身加上拉直的四肢,足有一米八。那粉红的肌腱块块隆起,使人想到它疾跑跳跃的雄姿。老周精神抖擞地招呼人们:“谁敢吃狼肉,割一块去,机不可失!至于狼油,每家必须拿一块,熬油治冻疮,特效!狼皮呢,据说躺在上面那根根狼毛会竖立起来,谅你们谁也不敢用,我就不客气了。”“且慢,小生有一事不详:您是怎样扎中那狼要害的?要是扎屁股上那它到今天也死不了啊!”一个北京知青开始调侃。老周朗声答道:“孙子兵法里曰:擒人先擒贼,扎狼先扎心,你小子地明白?”“明白!明白!只是您那本孙子兵法上曰没曰,怎样直取狗窝里的狼心?”“哈哈!你小子狗眼看人低了吧?就凭我瞄那一眼,还能跑了它?”人群里一阵大笑,大人们指手画脚,孩子们欢呼雀跃。 然而,当夜幕降临,连队四周却出人意料地又响起了狼嗥。怒吼和狂叫夹杂,尖利和沉闷呼应,当然还有连队群狗的嘶鸣。人们明白了:那是一窝狼崽在呼唤妈妈,还会有他们的爸爸及家族。人们有所醒悟,到了天亮,各家房墙、鸡鸭架、连队猪马牛羊号的墙壁上,都用白灰画上了粗大醒目的圆圈——那是驱狼的标志,狼会以为那是套它的绳索。尽管如此,一入夜就有狼嗥的情景还是持续了一周。
几天后,场部来了通知,让老周去朝阳保卫科。傍晚,老周回来了,带回个红本子,上书“除害标兵”四个金字,还夹着五十元钱。在当时,那是好大的一笔奖金。
在此十五年之后的2004年8月28日,国家才公布施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想当年,那狼悔不该钻进了狗窝。看来,狼的命运也是和社会息息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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