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海 于 2017-9-17 06:42 编辑
70年代的一天,十三连漆黑一团,人们沸沸扬扬传着特大新闻,“真妖怪的妈妈死了!”(她的小儿子曾要国,湖南祁东话变成了真妖怪,他与知青差不多大,知青都叫他妖怪)。
有人说“老太婆坏早该死了”,有的说“连小辈也不哭”,又有人说“得了癌症谁都逃不了”……。 妖怪他妈活着的时候也够难看,病后脸黄肌瘦,蓬头历齿,那模样儿更是难以形容,平时,她常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面对着连队会议室,她脸色深沉,凹陷的眼晴环顾四周,白天都使人毛骨悚然,连队的小孩见她十有八九会惊哭叫妈,有的只能绕过会议室后墙偷偷逃跑,平常听到她骂小儿子妖怪的声音外,全连知青谁都不跟她答讪。
妖怪妈死了,连队的空气更是象凝固似的,突然,听到“憨连”( 连长)站在蓝球场中间大声叫着我的名字,还有老大难(4野狼)、王大傻、高傻X等上海知青的名字,我知道此情不妙,但自已身背“两代黑”,又能怎样,这是与老职工的感情问题,如上纲上线那足够受的,我挪动着脚步,心惊肉跳地向球场上憨连的黑影走去,只见球场上站了好多人,老波涛(老职工刘汉华)和王大傻、老大难他们都已到了,我低头不语,心想:他们几个都是连队大力士,我是画画写稿的人,死了人叫我干吗? 还沒等转过神, 一会儿憨连让我与老波涛俩先去妖怪家里,我还蒙在鼓里,脚已跨进了躺着死人的房间。
妖怪他妈头朝北脸朝南,象具人干似裹着一条床单,直直地躺在一块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块肮脏不堪的手帕,后脑壳露出蓬头散发,头边的油灯亮出一点红红的微光,窄小的屋內挤了几个连队领导,房间里散发着一股股腥臭,看了真使人胆战心惊。我似乎脚都软弱无力了。连死者的两个儿子老痞(凡旺)和妖怪(要国)都吓得溜之大吉了,沒有一个活人的哭声,只见老痞的老婆友莲在料事如神的整理着当灵台的桌子。这时,憨连与黄狗(指导员)跷连(副连长)在旁边嘀里嘟噜商量着什么,突然,憨连给了我一个目标语言,我非分之想,也许让我写《悼词》、挽联什么的,我正等他开口,此时,憨连与黄狗对了个眼,便说:“老波涛,你和小诸帮友莲她婆婆洗澡更衣。”“连长,洗澡……我不行,我帮忙……穿衣吧”。我似乎口吃了,把声音压得很低,又以央求的眼光看看黄狗,他向憨连微微点头,示意可以。
通向“死人山”的山路 我看友莲提了一胶桶热水,我转身出了门外,只有老波涛在里面帮忙,一会儿洗好了澡,老波涛叫我进去,我又叫了看热闹的王大傻,他也傻傻的跟了我进去,老波涛叫我们用双手托起死者的臀部,他很利索地已将死者裤子套上,然后,又叫我们搬起上身,只见老波涛两手伸进死者的寿衣袖内,从內伸出两手握住死者的双手一拖,再把衣往死者后背反过去,一刹那,死者衣服穿好,安祥躺平。
这时,老痞和妖怪拿来了酒菜,说是今晚按湖南人的习惯,要找不同姓的男人值班(守灵),我这个独一无二的“诸”又是首选,我又被选上,劳累了一天,加之酒足饭饱,睡意正浓,迷迷糊糊中又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被惊醒,原来是在按排明天扛棺材的名单,再次轮到我。阿门!
扛棺材要四个不同姓的壮青年,班上一位老女人偷偷告诉我:扛棺材扭伤一辈子都很难治!她还好心地劝我不要去扛。
出殡了 扛不动也得扛!这是无法推脫的,当然,这也是“接受党考验我的时候”。
笫二天下午,妖怪她妈正式出殡了,老职工找来了绳子和扛棒,老痞、妖怪和死者家属头上顶白纱布,妖怪手里拿着鞭炮黄纸,他是领路的,每到转弯都要磕头放鞭炮和撒黄纸。
扛棺材共8人,4人抬,4人为替补,我与老大难、王大傻、高傻X等,清一色上海知青,还有连队老工人和四川知青。
一切准备就序,只见老波涛左手抓鸡,右手拿刀,突然一刀将活蹦乱跳的鸡头砍下,将鸡血洒在棺材板上,顿时,鞭炮响起,一声震撼山沟的吼叫,连着又一声群吼,棺材抬起,向我们屋后的死人山走去,真怪,那弱不禁风的干瘪老太婆怎么会那么重,难怪上海人形容重的时候都说“象死人一样重”。
这“抬杠”可是讲究极了,前边有喊口号的指挥,送殡的三十多号人一块儿使劲叫喊,脚底下不能乱,跟着口号迈步,中间不能下肩停顿,那是老波涛他们老职工的绝活。
天气炎热,加上里边的尸体的臭味,突然,顺着棺材底儿往外渗黄汤子,弄得扛棺材的人满手黏糊糊的。好不容易抬到了山顶,准备下葬,结果这坑儿还挖小了,棺材只顺下去一半就死活不动了。这真把老波涛他们急坏了,拼命让妖怪磕头跟棺材里的妈打招呼,折腾了半天,总箅摆平了。老痞、妖怪和亲戚磕头道别,在场抬棺材的、送葬的、连队职工代表们绕坟一圈鞠躬、致哀一一与死者道别。
不知棺材里的妖怪妈知道是谁扛她上来的吗?只有活人晓得!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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