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下放时间的推移，一些地方逐渐传出知青“偷鸡摸狗”的风声，江鸣起初不蛮相信，但是越到后来这股风声越大了。 “五七大军”顺合连下发通知，全连干部战士到公社礼堂开会。 江鸣和蓝星排一班的张春萍、陶重等人一同来到公社所在的顺合岭，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只见沿着通往县城的公路两旁散布着公社大院、供销社、医院、学校、粮站、农机厂等建筑，相互距离都比较远，显得有些零散。他们一行好不容易才找到离公社大院一百多米外的礼堂，走进大门就发现会场气氛很沉闷，没有上次蛟桥连召开总结表彰会的热烈气氛。有些人在低声地交头接耳，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看见排长聂群东站起来招手，他赶紧快步走过去。 江鸣挨着聂群东坐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问排长：“今天开么事会？” “批斗会。” “批斗么人？” “不晓得。”聂群东一脸茫然。 不一会，主席台上来了几个人，表情都很严肃，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斜挎着一把驳壳枪。江鸣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除了原蛟桥连指导员黄道章外，其他人都不认识。 江鸣把头偏向聂群东：“那个带枪的是么人？” “听说公社新来了一个武装部长，可能是他吧。”聂群东回答。 “蛮威风嘛！”江鸣小声嘀咕，换来了排长的一个白眼。 会场上的窃窃私语很快停止，全场鸦雀无声。 黄道章起身扫视了一下会场，轻咳了两声，说道：“请各排排长清点一下人数，马上就要开会了，迟到的人来了以后坐在后面空位子上，散会后要作出书面检讨，由排长交到连部来。” 话音刚落，那个挎枪的人大声吼起来：“迟到的人坐个屁，都跟我站到后面！” 黄道章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没做声，讪讪地坐了下来。 会场气氛陡然紧张了几分。 本来应该在开会之前要进行“会敬”的，看到坐在台上的几个连队干部半天都没有动静，那个挎枪的人显然有点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把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坐在台下的人群，大声说道：“我是新来的公社武装部长柳武军。经公社革委会决定，今天在这里召开批斗大会，斗争下放知青中的害群之马。” 他停顿了一下，右手解开枪套拔出驳壳枪，用力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江鸣吓了一大跳。 “把人给我带上来！”柳部长一声大喝，全场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大门口。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个胖胖的矮个子，胸前的牌子上写着两行字，上面是一行小字“偷鸡摸狗知青败类”，下面是三个大字“徐二宝”，打着一个红叉叉。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瘦瘦的高个子，牌子上写得也是“偷鸡摸狗知青败类”，名字是“石康林”，同样画着红叉叉。 四个全副武装的民兵端着步枪押着徐二宝和石康林走到台前，然后分立两旁持枪立正。徐二宝面对会场，脸上一副淡然，石康林则把脑袋朝向右上方斜视着屋顶，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 台上的几位连队干部相互交谈着什么，柳部长坐下来板着脸一声不吭，台下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黄道章再次站了起来，完全没有上次会上的那副风趣幽默的神采，他用低沉的声调缓缓说道：“全体起立！” 全场照例三呼“万寿无疆”“永远健康”…… “同志们，按照公社革委会的决定，今天我们连队组织批判顺合大队徐二宝、石康林两人侵犯群众利益的错误行为。现在请顺合大队贫下中农代表发言。” 一位大队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台上，拿着发言稿用当地口音念了起来。 听着台上的发言，江鸣知道了事情的大致概况。 徐二宝和石康林是跟张春萍她们同一批下放的沪海知青，两人合伙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前两天在附近村庄偷鸡时被老百姓发现了。 江鸣后来听说，当地群众把徐二宝和石康林扭送到公社时，正好碰到新上任的武装部长。两个愣头青不认识这位主管社会治安的公社领导，竟然跟他吵了起来，一下子就把事情闹大发了。本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柳部长极力主张召开全公社群众批斗大会，狠狠杀一下知青中的歪风邪气，特别是要杀一下沪海知青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只是遭到了“五七大军”顺合连几位干部的激烈反对，最后公社革委会决定由连队召集下放干部和知青开会，人数也不过两三百人。不过，柳部长始终坚持要挂牌子和派民兵押送，连队干部也只好默认了。 听完那个大队干部模样的人讲完事情的经过，会场上顿时又响起了一片议论声，一些沪海知青甚至表示出了对批斗大会的不满情绪。 坐在台上的柳部长看到乱糟糟的会场，又看到几个连队干部还在那里交头接耳，心头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他把放在桌子上的驳壳枪再次用力拍了一下：“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会场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显得更加喧闹嘈杂，一些干部和知青对柳部长用枪拍桌子的动作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这时候，黄道章站起来摆了摆手，大声说：“请同志们安静一下，我代表连队说几句话。” 会场顿时安静了许多。 “同志们，在我们连队发生知青偷窃当地群众财物的事情，我们很痛心，也很惭愧，说明我们连队的思想政治工作还有很大的欠缺，尤其是对年轻同志的教育和帮助工作还有很大的差距。问题虽然出在徐二宝和石康林两人的身上，但责任却是在连队、主要是在我这个指导员的身上。知识青年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到农村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造世界观，锻炼革命意志，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和他们心往一处想，汗往一处流。全连同志绝大多数都做到了这一点，获得了广大贫下中农的认可和好评！至于偷鸡摸狗，那只是极为少数的个人行为。” “我们认为，徐二宝和石康林的行为是非常错误的，损害了贫下中农的利益，也损害了下放知青和当地群众的良好关系，这是必须要进行严肃的批评和处理。” 黄道章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啰，虽然徐二宝和石康林两人犯了严重错误，但他们毕竟都是刚出学校门的年轻人，年轻人犯了错误不要紧，认识错误改正错误还是好同志，不能一棍子打死。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台下一片应答声，沪海知青的声音更加响亮。 “连队对这件事情很重视，决定要组织开展一次思想整顿活动。散会后，各排要组织讨论，认真吸取徐二宝和石康林两人的教训，认真进行思想和行为的自我排查，决不允许再次出现类似的现象。同时，连队将派出工作组，由我带队到顺合排开展对徐二宝和石康林的教育帮助工作。” “散会。”黄道章一摆手，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本来打算讲几句话的柳部长看到这情形，立马沉着脸走下主席台，带着四个武装基干民兵离开了礼堂。 一群沪海知青涌到台前，帮徐二宝石康林取下牌子扔在地上，簇拥着他俩走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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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1 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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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1 08: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