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海 于 2017-9-5 06:33 编辑
1969年1月,据当地老乡回忆,北大荒格外寒冷。可不是嘛,无论是上山打石头的男生,还是下地挖排水沟的女生都出现了冻伤脸和手脚的情况。不过,冻伤的都是我们这些从城里下乡的知青,老职工和当地青年咋的不咋的,一个个完好无损。
一大清早,司务长就递给我个猱头皮帽子,我知道:好心的司务长怕我路上挨冻,特意把平时舍不得戴的心爱之物借给我抵御寒风。昨天,我俩同后勤排长商量好,他留家里忙活,而由我到马房出动爬犁,去团部为食堂拉回咸盐、豆油和豆饼。
记得,我才收拾停当,抬头朝马房张望,就见孙老板已经打着唿哨,赶着三匹马拉的爬犁,从他家的方向拐弯儿,跑到食堂门前来了。
老孙30来岁,山东支边青年,侠义、豪爽、不高不矮、手脚麻利,一副草绿色绑腿从脚踝打到膝盖,一打眼就知道是个精明强干的主儿。四连成年人,甚至包括小崽子提起这个“孙大愣”的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他的雅号中便可得知:他肯定有过人之处,不说别的,胆子一定非比寻常。然而,据说,他除了胆大,鞭子的功夫也不小,堪称鞭无虚发,指哪儿打哪儿,有人亲眼见过,空中飞驰而过的麻雀让他一鞭子一个,连落两只。老孙知道今天的货属于重载,特意套了三匹马。再看看那几匹清一色的枣红马,鬃毛齐整、毛色油亮,胸前各自挂着三个核桃大小的响铃,看得出,老孙平时没少在牠们身上下功夫拾掇。
同去团部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是机务排材料员、一个是老职工家属,另一个是看病的女知青。
老孙摽好豆油桶、安放好笸箩、草料袋,我注意到了,笸箩下面有一把铮亮的铁锹压在了底下。老孙边整理边念叨:得把马的中午饭准备好,不能亏了牠们。铁锹是马爬犁万一误住了铲雪用的。
等我们重新调整好了座位,老孙一个响鞭,马爬犁‘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就在马爬犁刚刚起步之时,一条黑白相间,乌黑光亮,脖戴护圈,足有半人来高的大狗斜跑着跟了上来。老孙一个唿哨,那狗几个箭步窜到了前面二、三十米后一掉头,立定摇摇尾巴恭候着主人的到来。老孙从皮袄兜里掏出个肉团朝狗的头顶上空扔去,呼喊了声:
“黑子,上!”
真是训练有素,那狗高高窜起一嘴就叼住了肉团,狼吞虎咽嚼了起来。老孙很得意地说道:
“黑子今年6岁,正是好时候,给我立了不少功,我得好好待牠。”
四连距团部二十里路,正常速度,人走俩小时,马爬犁也就一个半小时。一路上,说说笑笑,不多时,马爬犁到了离村五、六里远的小桥下。这座小桥,简易得很,用几根钢筋把涵管相连,再铺些水泥就算完活。夏天,常常是水漫金山,屡修屡坏。桥的两侧杂草丛生,灌木稠密,似乎有些神秘感。冬天无所谓,天寒地冻,结实得很。不过,这座小桥说来还真有些神奇,事故频发,野兽常常出没,尤其是秋冬两季。
那天天气异常寒冷。虽说天色瓦蓝瓦蓝,但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老孙、我、材料员和家属都戴着长长、厚厚的猱头皮帽子倒也没啥。那名女知青小吕显然不同了。马爬犁一出村,她就缩着个脖子,过了会儿就吵吵冷,最初,我们都没在意。刚刚一过小桥,她拽了拽我胳膊:
“苏哥,你看看我的脸怎么了?”
我一看,傻眼了,右脸蛋儿、颧骨下面没有一点儿血色,几乎都泛白了。我赶紧大声招呼老孙:
“老孙,你看看小吕的脸是不是冻了?”
老孙:“吁”的一声喝住了快马。
“我瞅瞅。”
老孙正眼一瞧,立刻明白了咋回事。赶紧吩咐那位老职工家属:嫂子,你快用雪给小吕使劲儿搓搓、揉揉。大嫂立刻摘下手套,双手从雪地上抠了一捧雪,对准小吕的脸,使劲儿揉搓起来。大约一颗烟的功夫,小吕的右脸有了知觉,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大嫂摘下自己的猱头帽扣在小吕头上,一个劲叮咛:
“今天风可硬了,脸千万别迎着风吹。”
一席话说得小吕连连点头。
这边,大家跟着紧张忙碌的同时,谁也没注意狗的动静。等马重新撩开蹄子飞奔起来后,老孙突然问道:
“狗呢?黑子跑哪儿去了?”
没有回音。老孙有点儿急了,大声呼唤起来:
“黑子、黑——子!”
右前方五、六十米处传来黑子异样的狂叫声。闻声不对劲儿,粗鲁的老孙小声嘟囔了两句:
“妈拉巴子,啥动静?!怪烦人的!”
材料员在马爬犁的前右侧坐着,身材高挑儿的他轻身儿一窜落了地,几个箭步冲到了马爬犁前面,定神儿朝黑狗狂吠的地方一瞧,脸一下都变色了:
“老孙,停停,好像是条狼,俩家伙较上劲儿了。”老孙“吁”的一声勒住了缰绳,跳上爬犁仔细打量起来:
“妈了个逼的,还真是条狼。”
我也看清了,一条黑黄色、个头绝不亚于黑子的狼就在黑子十多米远处,两个家伙对峙着。
此时的老孙真是名不虚传,只见他一个唿哨,声嘶力竭地呼叫起来:
“黑子,冲!”
接着,一声呼唤:
“大家坐好!”
又一个响鞭,老孙赶着马爬犁朝狼追了过去。两位女同胞哪见过这阵式,只好拼命拽住豆油桶,任凭马爬犁颠来颠去。我扶着笸箩,趁势摸出铁锹,材料员也抄起了搅料棍。
俗话说:狗仗人势。这话是半点儿不假。随着爬犁上的几人“嗷、嗷”叫喊,加上老孙尖利的口哨声、卡卡的鞭子声和哒哒的马蹄声,那只狼掉头向西北处的灌木窠子逃去。黑子犹如打了吗啡的怪兽,呼啸着朝狼扑去,眼看它俩之间距离愈来愈短......
也就相差一两米几乎追上狼时,灌木窠子里突然齐刷刷地竟然窜出三条饿狼,冲着黑子猛扑了过去。原来几只狼用的是诱敌深入的诡计,企图一拥而上把黑子摁倒撕成碎片。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黑子“嗷”的一声怪叫,夹起了尾巴,妈的,熊啦!就在它掉身往回逃的瞬间,其中两只狼张开血盆大口朝黑子的喉咙咬去。还好,狗脖子上的护圈上矗立的钢钉发挥了神奇效用,两只饿狼的大嘴被钢钉当即穿透了舌头、扎破了牙床,疼得它们嗷嗷直叫,慌忙松了嘴向旁边退去,但另一只继续朝黑子扑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孙大愣也迅速迎了上去,用力甩开长鞭,朝着狼的面门狠狠抽去,“啪”的一声脆响,眼见狼的脸前一撮黑色黄毛应声飞了起来,那狼疼得嗷嗷乱叫,转身逃窜,后屁股留给了老孙,卵子好大好大,原来还是只公狼。
孙大愣的长鞭又发起了神威,只见鞭稍划了个弧形,“啪”的一声脆响,直奔公狼裆部掏去,只见,那只狼应声倒地,浑身哆嗦起来。但,狼终归是狼,而且是四只,依仗着多数,加上可能是多日腹中空空饿极了的缘故,它们非要来个你死我活。第一次败下阵来两只狼重新发了狠朝黑子扑去。黑子这次没有退缩,高高扬起脖子,朝一只狼冲了过去,那只狼也不示弱,同样高高抬起了头,试图咬住黑子的嘴巴。狡猾的黑子将头一低,用上脖圈顶向了狼嘴,急于求成的饿狼来不及躲避,结果,造了个满脸花,满嘴是血的饿狼不得不败下阵来。另一只狼不再敢朝黑子脖子处下嘴,转身朝黑子的右腿狠命咬去。
多亏我及时赶到,当时的我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邪劲儿,抡圆了铁锹、利刃朝下狠狠朝牠的后腰砸去。这一下子够狠的,眼见饿狼松了嘴,两声怪叫倒了下去,再也没敢往上冲,八成腰断他娘的了。而那只满嘴是血的饿狼调转头部,第三次向黑子狂扑过去,手持一尺多长柞木搅棍的材料员也不示弱,手起棒落从侧面狠狠砸向了狼的嘴部,随着那一下重击,只见一个白东西一闪,从狼嘴里迸了出来,显然这是把它的牙打飞了,够狠!
这只狼迟疑了一下,突然一转身直奔材料员而来。手疾眼快的他猛一挥臂,手里的沉甸甸的柞木棒对准狼眼重重砸了下去,又是一声短促、痛苦的哀鸣,那狼踉跄倒退了几步,再也不敢靠前了。
先前,与狗对峙、还未吃到苦头的的高大饿狼大概是它们的头,近于疯狂地反扑过来。老孙再次举起长鞭,对准脸颊、抡圆了膀子狠狠抽去,不偏不倚正中门面,这犹如利剑似的长鞭眼见着把厚厚的皮肉撕开,献血喷了出来。流血的老狼大概是要拼命了,竟朝着老孙奔将过来,趁它穷凶极恶扑上来的一瞬,我端起铁锹再次照着它的脸部砸了上去。活该牠倒霉,它受伤的面部再次遭到重创,终于只好夹起了尾巴往后缩去。
几个回合下来,几只饿狼大伤元气,先前的杀气大大减弱了。黑子大概是腿部被狠狠咬了一口,疼得怒气上升,几次试着前窜去拼命,看看主人,没那意思,这才收敛情绪,慢慢安静下来。
对峙中,老孙从怀里掏出烟递给了材料员后,又要给我,我摆摆手表示不会。他自己也慢条斯理点燃了一支。见此情景,我抡起铁锹,连砍带划拉搞了一抱杂草、树条。老孙明白了我的用意,紧忙打着了火。瞬时间,火苗由小到大,呼啦啦,随着火苗上窜、浓烟也升腾着。天生怕火的小狼群,知道再也得不到任何便宜,灰溜溜撤退了。
3天后的晚间,我和材料员、还有司务长被请到了孙大愣家畅饮。依稀记得酒的名目好像是——压惊酒,大家说:准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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