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烟呐,白瞎了” 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时候,知青们都是不抽烟的。但是逐渐的,一两个、两三个,日渐地多起来。发展到最后,连队中的男青年几乎全学会了抽烟。 其实,并不奇怪。老职工们都是抽烟的。与他们交往、打成一片,如果不能接烟、递烟,颇有些尴尬。加之,日常的劳动、生活中,也有种种的理由促人抽烟。 夏日的北大荒,庄稼地里,蚊虫、小咬扑头盖脸,让你无处躲藏。即使来到地头小歇的时候,也难得安宁。这时,一烟在手,多少能起点儿驱赶的作用,比起不抽烟的人来,怎么着也能少被咬几个包的。 何况,大地里干活,一垄到头就是好几里。赶上收麦子、割大豆,任谁也得腰酸腿疼手发麻。这种时候,抽棵烟、直直腰,乃是最正当的理由、最好的享受。你散一支,我还一支,半圈轮下来,能歇上个一二十分钟。 冬天的北大荒,奇冷无比,除了出工干活,其他的活动几乎没有。因而,日常生活的单调与枯燥就更加突出了。晚饭后,斜倚着火墙,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唠闲嗑、玩扑克、吞云吐雾,就成了司空见惯的场景。 再就是,当初离家时,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年仅十五六岁。几年下来,哪有不思念家乡、父母、亲人的?这种思念在节假日的时候更其强烈。于是,抽烟之余又加上喝酒,在烟雾的缭绕与酒气的微醺中,消愁解闷、寄托念乡思亲的情怀。 对此,有人还诌了段顺口溜:抽支烟、解心宽,解痛解痒解腰酸,外加解点儿懒和馋。 不过,我一直拒绝抽烟。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不抽。在全连队其他男知青多已学会抽烟的情况下,显得有点儿另类。好在,我干活儿不惜力,同伴们也宽容,所以还是能合群的,没觉得有太多的不便。 印象中,是去兵团第二年的冬天吧?利用周日放假,我与同为北京知青的荒友张小为去了趟密山。对于久在偏远山里连队生活的我们来说,去趟八九十公里外的县城密山,不亚于今天的边民,来趟北京。看场电影,吃顿饺子,就已天黑了。为了赶回连队,我们守在公路上扬手拦截赶夜路的卡车。一再地失望后,终于遇到了一位顺路又好心的司机,允许我们搭乘——当然是与货物一起挤在后车厢里。 先是侥幸,有车可坐;后是遭罪,几乎冻僵。时值隆冬,且是晚上,本已零下30度的气温,又因车速快,风力大而更觉寒冷。尽管躲在货物堆积形成的角落里,多少能够抵挡一点儿风的冲击,但彻骨的寒气仍然毫不费力地穿透了里外三层的绒衣、棉袄、军大衣,直抵心底。 小为掏出了烟卷、打火机,哆嗦着点燃,狠吸了两口,仿佛获得了一点儿暖意。顺势扬了扬手,似在问我,要不要也来上一支。我微微摇头,把戴着棉帽的脑袋使劲往竖起的大衣领里缩了缩。 扛,死扛。 然而,几十里的路,才走了一半儿。而蜷缩在大衣里的身体已近僵硬。 终于,当小为抽完第二支烟的时候,我结巴着开口了:“给,给我一支吧!” “要破戒?早说嘛!”小为立马抽出一支烟来,送到我的嘴边。随即掏出打火机给我点烟。但是,第一次抽烟的我怎么也吸不着。不是风把火苗吹灭了,就是快被冻僵的我不知如何配合。没办法,还是小为自己来。背着风、拢着手,迅速把烟点着,又深吸一口,再递给我。 毕竟是初次,才吸了一口,就呛了一下。但此时,我已顾不得许多了。因为,每吸一口,烟头都会闪亮一下。而这寒夜里的闪亮,在我的意识里就代表着火的温暖。那一刻,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女孩》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很难从科学的角度,解释抽烟能产生多大的热量。可当时,我们居然就凭着一盒烟,扛过了严寒。不过,到达连队驻地附近的路口时,两腿已经麻木,勉强爬下车后,原地踏步、蹦跳了许久才稍许缓过劲来。 按说,有了这第一次,我也该归入烟民的行列了。但没有。此后,我还是不抽烟。 当然,仍有例外。遇上谁探亲后回连,或是谁要调离,大家都会聚上一聚。此时,自然有人会拿出珍藏的好烟,彼此分享。至于平时抽的黑龙江生产的“葡萄”、“迎春”牌烟就放到一边儿了。 这些好烟,都是大家回家探亲时带回来的。不仅价格比“葡萄”、“迎春”贵,而且还需有限量的票证才能买到。通常,北京知青带“礼花”,若是谁带了盒“中华”,那绝对是稀罕物。天津知青带“恒大”,以及天津产的“大前门”。至于上海知青,多是带“牡丹”,后来还有带香味特浓的“凤凰”。虽然,我是不抽烟的,但荒友情谊如同兄弟,所以他们在这种场合照例要敬我一支。 盛情难却,我就点着了,却任其自燃。偶或,为了助燃,也会吸上一口,却立即吐出,让周边的烟民们心疼地直呼:“多好的烟呐,白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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