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哥下乡
酒哥“老三届”。当年,毛主席大手一挥:“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几百万老三届,打起行囊,奔赴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他们离家远了,但“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近了”。 酒哥没有下乡,倒不是逃避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老人家又曰:“准备打仗”。“好人好马上三线”。酒哥三代贫农, “苦大仇深”, “根儿红苗壮”。政治上可靠,不会把机密泄露给敌人。于是,经过推荐选拔,严格政审,赤身裸体称过体重,去了三线军工。 酒哥没有下过乡,对乡下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自从有了“qq农场”,酒哥如醉如痴。酒哥施肥、浇水,酒哥种菜、偷果,……,乐此不疲。 可是,这回酒哥真的下了乡,倒觉得不那么开心好玩儿了。酒哥“五一夜烧包米杆儿”,被燎去了眉毛,炙伤了半个脸。过去,酒哥演坏人也像打入敌人内部的,如今演好人,一眼便被认出是特务了。 酒哥背地。只半天,便累得直不起来腰,浑身骨头节死拉的疼,手肿得至今握不上拳。一镐头下去,“咔嚓”!新穿的adidas被刨开了口,像只鲶鱼张着大嘴。旁边的表哥看了,吓得直叫妈。 酒哥拔草。弯腰躬身,面朝黄土背朝天,豆大的汗珠子掉地下摔八半儿。洋铁叶子、节骨草、灰灰菜尚且好拔。那菟丝子、狗尾巴草、老婆婆丁象钉子钉在地上一样。酒哥使足气力拔河,“扑腾”,一个仰八叉,酒哥四脚朝天,摔个“兔子蹬鹰”。 酒哥掸农药。戴着眼镜、口罩、防护帽,武装得像鬼子进村,憋得喘不过气,呛得直咳嗽。那蚊子、小咬、大瞎眼儿虻透过防护帽往脖子里钻,痒得酒哥头摇得像拨浪鼓。胳膊实在疼得难忍,酒哥脱去上衣,一只草爬子脑袋钻进酒哥的肉里了,屁股在外面乱拱。酒哥用力一揪,那草爬子分尸两半,下半截揪掉了,头留在酒哥胳膊里。表哥费好大劲才把那头弄出来,酒哥的胳膊顿时肿得像宝宝的大腿根儿了。 酒哥赶车。那方向盘同酒哥的TOYUTA不一样,又细又长,酒哥不习惯。酒哥大吓一声“驾”!那两个“发动机”猛地一加油,把酒哥颠下车来,酒哥的屁股当场摔成两半儿。 起初,酒哥吃不好农家饭。表嫂贴大饼子,两只手往大襟上一抹,扣起一块面,两手把面直拍到手腕子,“啪嚓”!往锅沿儿上一掴。那大饼子比小孩儿脚丫子厚,比大老爷们鞋底子长,表哥一顿吃三,酒哥半个难以下咽。表嫂下的大酱,那形态不好联想。吃起来香,闻起来奇臭。表嫂采的山野菜,洗了又洗,菜大约洗干净了,可表嫂那手,墨染似的黑。盆沿儿、碗底儿、盘子边儿都留下了表嫂的杰作——指纹画。 酒哥没睡过火炕,表嫂怕酒哥凉着,多添一把柴。酒哥睡炕梢,像烙烧饼,不停地翻个。两个表哥睡炕头,像热锅上的蚂蚁,翻跟头打滚。深更半夜子时分了,谁也不得入睡。酒哥想了个办法,把床单用凉水寖湿,铺上炕上降温。不一会儿,象蒸馒头,满屋热气腾腾。两个表哥大汗淋漓,夜洗桑拿了。终于,酒哥发明了“n字睡眠法”。酒哥睡炕梢,躺成“一横” ,两位表哥顺炕洞,一个挨炕沿儿,一个躺在脚底下,同酒哥垂直,躺成“两竖”,形成一个小写的“n”字。把中间的两个最热的炕洞空起来,这样大家才安然入睡。不到半袋烟的工夫,两位表哥便鼾声大作,起伏跌宕,慷慨激昂,像莫扎特的第十二乐章。 表哥表嫂他们太累了!酒哥真正体味到,“一粒粮食一粒米,农民伯伯不容易”了。 酒哥不仅被表哥表嫂的勤劳折服了,而且对他们的智慧肃然起敬。装化肥的包装袋,表嫂把底下剪一个洞,再剪去两个角儿,便成了一件坎肩。穿上它,喷洒农药便不会污染身体了。一只旧裤腿子,下面绑上一截塑料管儿,便成了一个专用漏斗。表嫂挎在脖子上,便可以播种、洒化肥了。用过的塑料油桶,表嫂锯去一半儿,便成了一个撮子,用来舀种子、化肥,既当勺子,又当量具。 春播结束了,酒哥回城了。酒哥敲开自家的门,酒嫂硬是不让进屋。说没有破烂可卖,把酒哥当成收废品的了。酒哥自己照镜子一看,油漆刚漆过的脸,墨黑墨黑,先前并不很白的“四环素牙”,色差下雪一样的白,确像赤道几内亚的“米歇尔.伊斯梅尔”。酒哥自觉好笑,仔细一瞧,半个月没刮胡须了,阳光充足,酒哥面部肥沃,胡须生长茂盛,又像典型的阿拉伯穆斯林。 酒哥不该叫“酒哥”了,该改名叫“默罕默德.哈迈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