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来到北大荒的九团一连,我们十个战友住一个宿舍,除了两铺对面的大炕,没有任何家具。
出门在外,远离父母,在生活中显得嘴馋。兵团的伙食按理说还不错,基本上吃白面大米,这在那个年代的日子里是很优越滴。可是年轻人不知足,我们常常觉得“胃亏肉”,总想弄点外捞的鱼呀、肉哇的尝尝。
由于大食堂经常有残渣剩饭,引诱附近屯子的家狗跑来吃“霸王餐”。苏武晨和尹铁军是套狗的行家里手,瞧见这些肥狗不禁流下哈喇子,大家一商量,送上门的狗肉,不吃白不吃。在东北有句俗语:大蒜烧狗肉,解馋又长寿。
苏武晨找来一块馒头沾点猪油,在一只大黄狗的嘴边晃来晃去,大黄狗舍去发馊的剩饭,嗅嗅有猪油香味的馒头,“味道不一样,这个人什么意思啊?”看着苏武晨那三角眼的笑模样,好像不怀好意。大黄狗摇摇尾巴,瞪着狗眼不领情。
“巴儿,巴儿……咂咂……”苏武晨用各种唤狗的口语,不厌其烦地耐心诱惑,猪油馒头凑近狗鼻子蹭蹭,终于动物的大脑比不过人类的智慧,大黄狗上当了,跟着苏武晨的馒头,一步一步引到宿舍前。
尹铁军像幼儿园的阿姨,蹲在黄狗面前,用手捋捋狗毛,搔搔它的脖子,黄狗舒服得眯上眼睛,卧在地上,享受人类的抚爱。
苏武晨拿出准备好的麻绳,系成一个圈,他和尹铁军慢慢的给狗脖子套上,另一头从门框上穿过。“快快!怂人多上几个,一、二、三,拉起来!”,苏武晨招呼着,我们几人搭上手,一起用力拉绳索。大黄狗“嗖”得飞起来,那是被麻绳牵引上升的。狗眼睛惊恐地瞪着人类,“不带这么玩的?呃,卡着额的脖子啦,呼吸……”
大黄狗挣扎着四条腿,狗尾巴甩来甩去,渐渐地迷糊过去,最后安静地睡着了。
尹铁军拿一把锋利的镰刀,切开狗的后腿皮,“哎,谁能吹牛?从这狗腿破洞吹几口气。”
大家公推张贵秋,“头大脖子粗,丹田气充足。这件艰巨的任务,非贵秋同志不可?”
张贵秋拗不过大家的公议,脱下上衣,抓住狗腿,用力吹呀,吹得他脸红脖子粗,还真吹出半条腿。
不知道是谁拿来一个气筒子,又用“机械化的武器”哧哧地从狗的两条后腿往狗身体里充气,这样可以很顺利的剥下完整的狗皮。
我和关加伦抱来柴火烧火;王云普刷洗大锅;孟建国从别处找来一壶豆油、辣椒;叶小平借来大勺、菜刀;关加儒去挑水;谭平亭剔狗肉。大家齐动手,兵团战士炖狗肉的凯歌唱起来。
这个时候,苏武晨和尹铁军忙着处理狗皮。如果在冬天,先用雪擦洗狗皮,可以去掉血污。然后再用芒硝和玉米面混合物附在狗皮上,熟皮子。最后把狗皮钉在土墙上,让其慢慢的干燥。我记得这张黄狗皮,苏武晨做了一顶皮帽子,寒冷的冬天,带着它非常暖和。
呲喇剌的油开花,炸出辣椒的香味,倾入两盆狗肉,倒满水,盖上锅盖。大火烧得很猛,饭盆敲得贼响,围着锅台,宿舍的战友欢乐一堂。
随着大锅的蒸汽,狗肉的香味飘散四外,两小时后狗肉炖熟了,一掀锅盖,谭平亭的手就伸进锅里,“我先尝尝熟不熟,吃生肉拉肚子!”
关加儒说:“别忙,先给其他宿舍的哥们送一盆,别咱们吃着别人瞅着,那多不局气?”
在兵团,战友间的同甘苦那是一定的,有好吃的肯定大家尽量相互“支援”。
为了改善伙食,我们套过狍子,打野鸡,撒挂子捕鱼,甚至抓过麻雀、乌鸦吃。为了适应北大荒的环境,也为了丰富生活的乐趣,我们发挥了年轻人的旺盛精力。那年月成立兵团,屯垦戍边,极有可能打仗,怕见血,不敢杀生的人,很难说他上了战场就英勇无畏。
生物学家达尔文指出,在困难的境界里,物竟其性,适者生存,人类杀害动物,不是残忍,这是生存的本能。当然在物质丰富的时代,还要讲究自然与环境的和谐。
我们这些同一宿舍的战友,吃在一起,滚在一铺炕上,夏季在田地里挥镰刀割麦,在场院里扛立肩麻袋,冬季里顶着“烟泡”拉豆秸,雪地里巡逻“抓特务”……
如今返城了,顺心的日子越过越好,而知青们却如西天的晚霞,有些战友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昔日那个腰系麻绳的小猪倌王云普,只留下淳朴的笑容;过去站在舞台唱“临行喝妈一碗酒”的歌手关加儒,已经长眠在云冈的山丘。
一群老战友聚到一起,拉着手祝福身体,缅怀过去,笑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