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钉锤
青春总在回忆中。1980年8月底，我到陕西第二棉织厂劳资科报到，亦就是从报到起，结束了我人生4年零4个月的知青插队生涯，摇身成为一名国营企业的纺织工人。
接劳资科通知，我被分在织造车间，一同分配该车间的有30多人，80%为插队知青，20%为顶替接班或社会待业青年。初进厂，我这个22岁的毛头小伙，看啥都新鲜，像走入迷宫，对什么都兴趣盎然。一个陌生的环境，随意唤上几个新结识的工友，围着厂区四处转悠，走进车间这看看、哪摸摸，目的一个：了解、熟悉企业和环境。
我所在的棉织厂是一家省属中型纺织企业，有2000多名职工，主要生产毛巾被、浴巾、枕巾、线毯、床单五大类产品，生产车间有漂染、准备、织造、整理、修机五大车间。由于企业是采购棉纱，由同行纺织企业供给，因此，属来料加工，微利企业。
新工进厂，第一要务是熟悉厂情和“应知应会”技能培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两点：一是新工都有宿舍，女工安排在女工楼，当年我们男工被安排在厂子校的一层大教室，上下铁架子床，自带被褥，一室住有16位，一天到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二是出了厂子校大门，牙长一段路，就到了企业唯一的大食堂，全厂职工就餐。企业专设食堂科，有几十号炊事员和管理人员，千余平米的餐厅，摆有几十张四方桌，每桌下方有四条长凳，供职工围坐吃饭，紧靠灶堂的一堵墙面设有七八个窗口，有卖主食的，有卖副食的，靠北墙一角还增设“小炒”窗口，浑素搭配，价格不一，最贵的小炒肉菜，2角4分钱一份，所以，窗口总是排着“长蛇阵”；真的，比起知青插队吃大灶，实乃天壤之别！
从进厂那天起，学徒期为一年，工资为18·50元。钱不多，新工都一样，无人耻笑。再说，那会儿几十元钱，养活一家人，司空见惯，习以为常，钱可真顶钱啊！短期学习培训未完，女工先期分配甲、乙、丙三个运转班，按早、中、夜“三班倒”，端直跟着师傅上织机，用领导的话说：“老带新，师带徒”。我们30多位男工集中在钳工房，3位老师傅以“传、帮、带”的形式教我们“应知应会”。我清楚地记得，车间史书记、赵主任给我们开会，直截了当说，要从我们新工中，选拔一批车间最好的职业——保全工，倘若学不好、选不上的将视其个人表现、业务技能综合考虑，分配于加油工、上轴工、扫地工等辅助性工种。
一石激起千层浪。成败在此一举，凭本事吃饭嘛，大家嘴上不说，心中较劲。加之，当年社会崇尚“学技术”，家长也期盼儿女能掌握“看家本领”，缘于“技术在身，走遍天下”。
带我们新工的杜、藏、徐3位老师傅，都是从旧社会私企或纺纱作坊走过来的“工匠”，身怀绝技，手到病除。那时，有人就持怀疑态度，不知老师傅是否能给我们这些徒弟传授真功绝技？当然，这种多虑只是私下议论而已。后来，我发现，带我们的3位师傅八个小时以内，总是像生产队长似的围着我们转，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甚至还手把手教我们操作方法，由此可见，我们的担心是“河里冒泡——多余（鱼）咧！”
我们几十号人云集车间宽敞明亮的钳工房，这里是车间面积较大的辅助性用房，一台又厚又大的桌案，四周固定着六七台大小不一的老虎钳，有电动钻台和双砂轮机等所需的钳工设备；老师傅天天教我们一些必备的应用知识和操作要领，就进入最后的实际操作考核阶段。那天，杜师傅拿出一根类似“孙悟空”的“金箍棒”圆钢，命题是每位新工锯割一截10公分长的圆钢，制作一把钉锤并展示他手中的水曲柳木柄、扁头鸭嘴钉锤，具体方法步骤交待的“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粗中有细，马虎不得，该圆即圆，该方则方，叮嘱我们要历经锯割、锉刀、钻孔、砂轮研磨等一系列工序，沉着应对，慢工细活，限时一周完成。
说实话，不知别人咋想？我觉得一周时间，做一把钉锤，时间充裕，不大费事。
其实，费工费时，决非易事。需按给出的规格尺寸划线定位，用钢锯将圆钢切割成四方形的条钢，如同四方印章模块，然后，比对钉锤原样，一步步划线、开槽、打孔，精研细磨，譬如：钻完木柄孔后，欲使用锉刀找平，诸如方形、半圆形、三角形等锉刀轮番应用。可谓，各种工具用遍，操作流程不少。也许心不在焉，或许毛手毛脚，我制作的钉锤拿给师傅一瞧，总是一声叹息，难以过关，浪费了几截圆钢料。看着工友们一丝不苟，埋头精心制作的画面。真的，自觉脸红，无地自容。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好在“人贵有自知之明”，别人下班回家了，我还在钳工房，挑灯夜战，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制作完成了一把钉锤。
功夫不负有心人。意想不到的是：没几天，在清一色老师傅组成的评审组的评定下，我的首秀“工匠”作品“一把钉锤”名列前茅，自己如愿以偿被定为最好的工种——保全工。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遥想当年老工匠的这一命题。可谓，煞费苦心，用心良苦，至今回味，颇受启迪：一把钉锤，虽不起眼，它蕴藏着技术含量，切、锉、钻、磨等一个保全工所必备的“十八般武艺”。所以，凡人无论你做大事也好，小事也罢，皆要从大处着眼，小处入手，脚踏实地，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前行……
发表于 2017-8-10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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