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侯美度 于 2017-1-29 16:28 编辑
1955年末至1956年初,是我上小学遇到的第一个数九寒天,于我,一个小女孩,要脱离温暖的被窝,一早去上学,还真要有点不怕吃苦的精神呢。 每天,太阳还没有起床,恩奶就起床烧早饭了。她把钢精锅里昨晚吃剩的米饭拌松,加上自来水,放在煤气炉上,用小火熬,一直熬到每粒米都涨开,米汤也粘糊了,才关火。这样熬出来的隔夜饭米粥,可以与新鲜米粥相媲美。 早饭菜是青头萝卜干和香乌笋条,均为恩奶亲手腌制。难般难般,(沪语:难得)爹爹会买回来几根油条,油条4分钱一根。多数情况下,每个家庭成员平均分到四分之一根油条。我拿到油条后,立刻把油条撕小,撕到米粒大,然后蘸调料慢吞吞地吃。 调料是爹爹精心准备的,一碟熟红酱油,洒少许白糖,淋几滴香喷喷的麻油,一盘无法言喻的美味调料就做好了。爹爹做什么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而且不论事大事小,他这种事事认真的人生态度对我的影响很大。 小姐姐至今提起小时候吃油条的事,还后悔不已,她说,小时候吃油条,我们都吃完了,你还没有吃完,嗳,那时学你就好了。 当老式台钟敲六下时,恩奶叫吃早饭喽。我一听到恩奶叫,再暖和的被窝我也不留恋,嗨,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飞快地套上衣裤,刷牙洗脸吃早饭,背上书包,喊一声:“恩奶,我走了。” 我并不是第一个出家门的,爹爹妈妈先于我上班走了,不过,我却是经常第一个到教室的。 记得烫一头卷发的顾怡文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我:“你们都要向侯美度学习,她最早到学校,做完值日生的清洁工作后,她也不去玩,她不玩干什么呢?她大声朗读课文。” 这件事我记得可牢了,因为那天我第一次穿了件小呢大衣,是用妈妈草绿色呢大衣改制的,美得我有点忘乎所以,自己喊起自己“小神气”来。 那时的年代是节俭的年代,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小呢大衣穿的,中式纯棉棉袄、西式纯棉棉裤才是习见的冬服,棉袄棉裤外套罩衫,棉袄袖口上还缝上袖套,穿脏了只须洗罩衣罩裤袖套即可。一套棉袄棉裤穿上几年还是新的。 我们还穿自己编织的毛衣毛裤、自己制作的蚌壳棉鞋。蚌壳棉鞋很紧,必须借助于鞋拔子才能穿上。 毛衣毛裤穿旧了会变硬,需要拆了重织。拆毛衣需要耐心,每次拆我都能坚持到底。有时我把毛线绕在椅子靠背上,有时把凳子翻过来,绕在四只脚上。 毛线洗干净后,下一道工序是绕毛线球,一个人绷毛线,另一个人绕。因为比较有趣,我们姐弟会抢着干。 最后一道工序是打毛衣,我们家的规矩,男女都要学打毛衣,学做针线活。恩奶讲“自会自方便”。心灵手巧的恩奶、大叔叔、小姐姐,毛衣打得最出色。 三国诸葛亮《诫子书》曰: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确实,当年的节俭,让我们这一代从小就淳养了质朴勤劳的德操。 偶然也有不和谐的音符出现。 有一次,顾老师生病了,还 坚持上课,她不说,我们也不知道。课上了一半,教室门打开了,徐校长进来了。接着,我看见顾老师上前推他走。一高一矮,顾老师的身高直到徐校长的一半,看上去很滑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后来,徐校长走了,顾老师继续上课,这时,她才告诉我们,她发烧了,她患有慢性关节炎,一到冬天就要发作。看到老师黄廋的脸,我的同情心一下子泛滥起来,暗暗自责自己不该笑,同时虔诚地希望老师快点把病治愈,早日摆脱病痛。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班有几个男生,居然给顾老师起了个“关节炎”的绰号。 事情发生在纺三宿舍顾老师家后门的石板路上,顾老师从东往西走,捣蛋鬼们从西往东走,快要相遇时,捣蛋鬼们不是上前叫老师好,而是一起看着顾老师的脸,齐声喊:“关节炎!关节炎!关节炎!”然后一哄而散,逃得无踪无影。 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完全在我的常规思维以外,我距离事发现场大约十米,没有看清是谁,但是可以肯定是我班的同学。我想顾老师肯定伤心透了,然而,第二天,第三天,我没有看到顾老师伤心的脸,也没有看到她训哪个男同学。又过了几天,我发现再也没有人在背后或当面叫顾老师“关节炎”的绰号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感到是个谜,当年顾老师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教育这帮调皮男生的? 写于2017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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