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宋玉芳 于 2016-5-3 05:16 编辑
她,一个旧社会出生的女娃,一个具有三寸金莲这一标志物的美女,一个身体虽然不很壮硕,意志却刚硬得令须眉汗颜的母亲。她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我没有过问。出嫁后,大家就都叫她“杏花婶子”。她就是我的大舅妈。 刚解放不久,大舅舅因为是“国高”毕业生,就去县城工作了。那时她们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了,勤快能干又心灵手巧的杏花婶子,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把两个女娃娃打扮得水灵灵的。公婆满意得很,大舅更得意,由于得意所以很放心,也就越来越少地回家来看看了。杏花婶子毫无怨言。 可是,有一天,大舅回家来,跟杏花婶子说:我看你挺能干的,家里外头你都行,两个孩子也都带的挺好。我想—— 她头也没抬地说:你想干啥都行,俺不管。在她的心里,她的男人就是在外边干大事的人。 她头也没抬地说:你想干啥都行,俺不管。在她的心里,她的男人就是在外边干大事的人。 大舅就接着说:我想跟你离婚。 离婚这个词,刚解放时,很少人熟悉,杏花婶子更不懂,就问:啥是离婚? 大舅说:离婚就是,我不跟你一起过日子了,去跟别的女人过日子。再说,你也不会生个男娃。看来这是大舅早就想好的理由。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不说也罢。 杏花婶子不解,半晌才说:你要是觉得好,就去吧,烦了就回来。 真是个善良得有些糊涂的杏花婶子啊!她以为丈夫跟她玩小孩子过家家呢!其实这时候,她已经怀上了第三胎。 半年后,大舅的新旧两个老婆各自给他生了一个男娃。但是,喜新厌旧的大舅,却再也没有回家来看过一眼自己的三个孩子和那个依然守着这个家的她。 一个三个孩子的家,一个没有男劳力的家,这副千斤重担,就完全砸在了这个年轻女人的肩上。村民们都说,杏花婶子一天到晚就没休息过。早上天不亮,她就夸这个筐在村里村外转悠,干嘛?拾粪呗。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啊!也不光拾粪,树枝柴棒之类都捡,都有用。真是放下针线拿锄头,奶完孩子去喂牛。家里家外鸡鸭猪狗,多少张口呢! 她家有头牛,帮她决了不少耕地犁地等问题。爱护耕牛她却胜过爱护她自己。她只让耕牛做那些她自己实在做不动的事。比如,为了给还只有十多岁的儿子准备娶媳妇,她隔三差五地要拉着小车到周边去转转,目的是为了捡些盖房子能够用上的砖头石料之类的东西。也别说,多年以后,她家的三间新房有一半的材料都是靠她拐这一双小脚,拉着一辆破车捡来的。往地里送肥 ,往家里拉粮,她可舍不得用牛,只靠她和两个女儿车来车往
新房子“上梁”那天,全村人都来了,不是来喝酒,而是来无偿帮忙的。因为,杏花婶子的这些年来的辛苦挣扎,早就感动了全村的人。那天,我的爸爸妈妈带领着我们的几个兄妹也赶来了,我大哥是一个学校的炊事班长,正好假期学校放假,他们一个炊事班十来个人就都带着做饭的家伙赶来帮忙。那天的场景真的很感人啊!关于杏花婶子的许多故事 ,就是那天听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来的。新房落成以后,杏花婶子就有些萎靡了,大部分事物也都交给了儿女们去操持了。 几十年来,再忙再累,有一个时间点是风雨不误的。那就是“傍晚”。前些年几乎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端个盆拿几衣服,去村外公路旁的池塘去洗衣服。边洗边向公路通向县城的方向遥望。大家都知道,她是在盼望着自己在外边玩耍的丈夫能够从公路上走过来。因为离婚前,丈夫回家的时间就是傍晚。假如说三个孩子是她的命,一家团圆就是她的魂啊! 后来年龄大了些,孩子们也都能干活了,洗衣服的事都让两个女儿抢着做了。所以,每当傍晚这个时辰,她就会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不管春夏还是秋冬,手里总是拿着丈夫从城里买回来的那把芭蕉扇,微闭着双眼,时不时地轻轻扇上一下。这个时候,三个孩子都会乖乖地躲到一边去忙自己的事情,都知道妈妈的心里守的是什么,望的是什么。 儿媳妇娶到家不久,杏花婶子终于倒下了,不吃不喝整整七天。最后两只大眼总是紧紧地盯在那个出嫁时娘家陪送的枣木箱子上。新媳妇看出端倪,跳上炕去,打开箱子,从里边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衣物。并且边拿边看着婆婆。当在箱底拿出一套暂新的大红新娘装的时候,婆婆眼皮忽闪了几下,儿女们很欣喜,以为猜对了,拿过来放在婆婆眼前。可是她的眼睛依然盯着那口箱子。于是儿媳妇,踮着脚继续向深处看,发现了一张照片,是杏花婶子跟丈夫唯一一次进县城,在照相馆拍的。这回,杏花婶子露出一丝微笑,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注:最后的一幕是我妈妈亲眼所见,讲给我听的。其实我的大舅妈还有许许多多动人的故事,我也曾见证过。因为很心酸很心疼,就到此止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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