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妙法师,俗名刘长珍,安徽霍邱人氏,出生于清德宗光绪三十四年(即公元1908年)农历十一月初六。俗家在当地还算比较富裕,只是父母去世时她还太小,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留下父母的印象,她是跟随婶娘长大的。
一九二四年叔叔做主给刘长珍许了一门亲事,双方家长本来关系极好,但男子要求女方一定得能识文断句,因之性妙法师那时曾念了几天私塾。然而,当时五四运动刚过去不久,热血青年的思想非常激进,自认为家庭是牢笼,完全自私得不顾刘长珍的感情,要求退亲,以为这是革命的表现。刘长珍内心很难受,因为她从十四岁就开始吃素,就决定出家,叔叔婶婶觉得辜负了死去的兄嫂,坚决不同意,时时提防。然而刘长珍仍然跑了,女扮男装,戴了一顶瓜皮帽,随身所带仅只一本《金刚经》和一把剪刀——因为当时社会动荡,军阀混战,路上极不安全,剪刀可以防身,以至于当做了却生命的工具。路上遇见一个男子,结伴行走安全一些,但二人同行几十里,那男子楞是没发现同行者是一个女的。 人若有了拼死的决心,自然勇气倍增,从没出过门的刘长珍就这么着跑出来了,接着就在安徽小集拜上龙下德剃度出家。 性妙法师出家后,先是在小集住了三个月,因这里距家只百十多里,怕家里探得消息,就来到九华后山六亩田。过了一段时间,到南京栖霞山求戒,戒和尚为上若下舜老和尚。两年后,到上海宝德庵住,在上海呆了六年,开始朝四大名山。直到一九三五年重新回到九华山。随即来到香山茅蓬。 香山茅蓬是由祗园寺宏吉和尚于民国二十年(即公元1931年)创建,在一九三五年性妙法师来时宏吉和尚已经病重,于次年圆寂。因之香山茅蓬就由法师一人支撑。当时的生活十分艰难,没有生活来源,就自己种茶叶、种菜、砍柴。法师还种了几株桃树。有一次,几个小孩见人不在就上树偷桃子,刚好法师回来,小孩子一慌,从树上掉了下来。法师赶忙把小孩扶起来给包扎,“慢点儿,摔一下关系倒不大,注意树边儿的水井。”给每个小孩摘了几个桃儿,家长回来后带小孩来赔礼。 解放后,当时的宗教政策,对于宗教界人士实行争取、团结、教育的方针,为了提高僧尼的政治觉悟,九华山贯彻教育与劳动生产相结合方针,九华山组成三个佛教生产队。性妙法师在五0年收了个徒弟,叫常定。常定整日里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性妙法师则在茅蓬内种菜、烧饭。(七十年代初,常定得了肝腹水,肚子胀得如鼓而人瘦如柴,不久去世。) 文革时,九华山佛教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以扫四旧为名对全山寺庙多次采取“革命行动”,寺庙中佛菩萨像被砸,法器文物被毁,僧尼被迫改装蓄发,而性妙法师呢,则成了全山唯一不改僧装的出家人。因为她不换装,多次被批斗。质问她为何不蓄发时,老法师面带愁容,慢慢地向他们求情:“我这人没用,常年有头昏脑胀的毛病,戴帽子就头胀疼痛,没办法留头发呀。你们慈悲就算医治我的头疼病吧。”“那你怎么还穿僧装?!”“我有时候心口闷,被憋得喘不过气来,和尚衣宽大,不捂心口,小领衣闷胸。”别人开始批斗,她就低下头来,默念佛号,一两个小时的批斗会,她就这么过。当主持人宣布:今天批判会到此结束,大家的发言,你要好好考虑,不能再坚持四旧立场。性妙法师又习惯地念一句“阿弥陀佛”。主持人气得哭笑不得。 一天,山下的红卫兵又来扫四旧,当到香山茅蓬时,已经很累了,性妙法师道:“你们上山来这么远,很辛苦了,你们住一夜,我自己动手,明天你们再来看,保证不再有佛像。”红卫兵就找地方去住了。性妙法师连夜在茅蓬后面砌了一座土坯墙,佛像就藏在了里边。这样,香山茅蓬的玉佛像得以保护。 文革时没有佛像,但法师仍天天对着西方念佛号。 现在,条件都好了,但法师仍然过着朴素的日子。现在还用着一个六零年买的脸盆,她得到的供养总都用来修桥补路、印经书等。香山茅蓬前的石阶路就是法师出资修的,救灾、支援失学儿童等,法师也尽力而为。 法师自三五年住香山茅蓬,到现在整整六十二年了,可她这六十二年中始终没下过九华山。 性妙法师初来九华山时的小孩子,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他们为法师的风节所倾倒,渐渐把法师的名声传了出去,使得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拜访,拜访者觉得有收获,回去后,他们又传,如此名声越来越隆。当我搜集材料时,他们说:“老法师的事啊,琐碎得我们认识她几十年却说不上来一点儿,她是得道了。”到底什么是道呢?就是提起一个人,让自己打心眼中敬佩的那种高风亮节。 我去问时,问到佛理,她说讲因果,根本不给说什么缘起性空、万法唯识之类,问如何修行时,则说一心念佛。 临走时法师赠我几句话:苦是乐因,乐是苦果,先有人缘,后有佛果。 性妙老师太,是我最尊敬的佛门大德之一。她的特别之处,就是平淡,平淡得叫人无从说起。她近七十年没有下过九华山。七十年不出门,有什么说的?七十年,她身边的人小的变老,老的过世,可她始终是那样。每天早起上殿,白天种菜劳动,晚上诵经礼佛,一天到晚佛不离口,三六时中佛不离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忙忙碌碌地念佛,笑咪咪地念佛,无烦无地念佛。远离人间烟火,远离名闻利养。茅蓬三间,玉佛一尊,清香三支,佛号一声,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的一生就这么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地过来了。二○○二年十月二十七日,老师太沐浴更衣,十月二十九日(农历九月二十四日)晨,在大众的念佛声中,老师太吉祥侧卧,面朝西方,无疾无痛,安详往生。享年九十六岁,僧腊七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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