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透明秋语 于 2014-7-20 10:59 编辑
我这人有很多东西是不吃的。这并不是穷讲究,而是另有隐情。 先说虾蟹,这本是难得的好东西,但我却不能吃,一沾虾蟹就过敏,吐得翻天倒地,一塌糊涂,没有一个星期人是缓不过来的。于是,席面上有再多的虾蟹,那香味再诱人,都不敢伸筷子。香菜学名芫荽,是一种味道奇特的植物,可在下吃了却非起一身疙瘩脱一身皮不可。 记得第一次发现不能吃虾蟹,还是读初中的事。在那个瓜菜代粮的年代里,虾蟹绝对是难以见到的奢侈品,一碗放了毛虾皮的烩冬瓜放在桌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几只从小河沟里捕到的螃蟹红得耀眼。 那顿饭吃得特别香,结果在参加学校组织的支农劳动时发病了,一直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当时根本不知道是吃了虾皮和螃蟹的结果,只以为是感冒了。可后来又有几次这样的经历,方才明白这辈子我都是不能吃虾蟹之类东西的。 或许是有了这样的经历,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具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如长条的蛇,与蛇类似的黄蟮、滑溜溜的鳗鱼什么的,都在禁异之列,就是再饿也不会去动一下的。 但蛙却是一个例外,那细嫩白净的蛙肉倒是很对我少年时代的胃口,更重要的是吃了不会过敏,不会像吃虾蟹那样呕吐,不会像吃香菜那样浑身起疙瘩,但凡有机会总是要一饱口福的,尽管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当知青时,青蛙甚至就成了增加蛋白质的一个来源,直到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情。 那是一个大旱之年,入夏以来就没有下过一场雨,堰塘干了,水库见底了,吃水都很困难。我们和山民一样全力投入到抗旱之中。 一日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我到水库去洗衣,顺着堤坝上踩出的小径一直来到库底。水已剩下不多一些了,集中在一侧的深水区。据说那儿本来就是一个山湾塘。干涸的库底却有着一些零星的水洼。远远的就望见那些水洼里波光闪闪,似有活物,走近方知那里面积聚了成千上万的蝌蚪,在浅浅的水里嚅动着小小的嘴巴苟延残喘。看着这顽强的生命,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感叹,原来,这些小小的生灵与人一样也在这大旱之年苦苦的挣扎,期待着活下去。连想前些天才吃过它们的肉,有一种愧疚在心中漫延。 蹲在水洼边上,看着无数张嘴努力地一张一合,心中涌起一种要解救它们的冲动。就在这时,却发现有几只硕大的青蛙正趴在水洼边上,身体往两侧有节奏地摆动着。一条浅浅的、不大的水道在它们身后延伸,看着前方那个更大一些的水洼,终于明白蛙们是想以自己柔弱的身躯打通一条生命的通道。以使得蝌蚪们能沿着这条水道冲到那更大的水洼里,再仔细一看,那些被蛙开出的水道里,混浊的水中夹着点点的鲜红。逃生的通道要一直延伸到深水区才能最终解决问题,现在离那儿还有好远好远的路程,以蛙辈之力简直就是一个愚公移山。听老辈的山民讲过,那深水处的水再旱都没有干过。借着那些水,这些小小的蝌蚪完全有希望渡过这大旱之年,成为真正的青蛙的。心中一阵激动,起身就朝家奔去,拿了一把锄头又跑了回来。在渐次浓起的夜色中,借着明亮的月光,用锄头将这些水洼全都连通,最后又挖了一条通往深水处的水沟。当水贯通的那一刹那,小蝌蚪们沿着这逃生的通道争先恐后地向着深水处游去,如同一幅微缩的万马奔腾图。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喧闹的情景才得平静。水库的底部死一样的静寂。那些为救蝌蚪磨得身体都在流血的青蛙也不见了。我仍然在那里痴痴地站着。 那一年,直到秋凉了老天才开始降雨。 水库最后的那些水果然没有干,借着这些水,成千上万的蝌蚪终于躲过了灾难。第二年,田里的青蛙特别的多,而害虫则出奇的少。 我将此事告诉过友人和山民,对青蛙会以摆动身体救小蝌蚪他们都不相信,都说我看花了眼。 在这以后的岁月里,我曾多次试图寻到青蛙救子的情景,却一直没有如愿。后来看的书多了,才清楚这种现象在非洲是司空见惯的,非洲的一种牛蛙每年都要上演这样的节目,但在亚洲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报道。 有时我也怀疑那天晚上的事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想象,但那个情景却已经融入的我的脑海中,我明白,那是真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吃青蛙了。就是人工养殖的牛蛙都不会伸上一筷子。不光如此,蛙类的食物在我家里的菜单上也销声匿迹。我清楚,我已经成了它们的朋友,而朋友是不该也不会相互杀虏的。 如今,原野上的青蛙已经不多了,它们更多地出现在大大小小的餐馆里的菜单上和餐桌上,成了食客们的一道小菜。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样意景似乎已经成为遥远时代的事情。 我无力阻止这些事情的发发。我只能履行自己的诺言,这辈子乃至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都不会将青蛙以及那些不应该成为人类食物的动物的肉作为食物。 这既是为了它们,也是为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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