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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八月十五这一天下午下了班,子生在办公大楼门口背着手绕着花坛在夕阳下漫步。 碰见下班的打招呼:“走吧,子生院长!” “我等袖珍。你们先走吧!” “哎呀,子生院长对袖珍真好!”一位有点调皮的青年人大声吆喝着走了。 袖珍出了大楼,两个人肩并肩的走着。 袖珍说:“我去食堂端菜,你回家找找铁娃送你的那把小酒壶,准备烫酒。” 子生说:“不是怕当成四旧给砸了,你藏起来了!” “哎呀,还真得我去找。你不知道我藏哪了。” 袖珍、子生一起回家。他们住的是平房,刚拐过路口,发现家门口有人,袖珍自言自语地:“是谁呢?”一位中年人上前一步,啪地一个军礼:“大队长、政委,你们好!” 两个人一愣,这样的称呼对子生和袖珍都有些陌生了。 子生忽然醒悟:“铁娃!”两个人在路中间拥抱在一起,拍着肩膀转着圈。 袖珍拉着铁娃:“快进屋。有话慢慢说。” 铁娃介绍:“这是我们县党史研究室郭主任,这是研究室小李。他 们接受一项研究任务,找你们来了解情况。” 子生跟袖珍说:“先去食堂小炒部买几个菜,让他们帮忙送过来吧。” 铁娃说:“别麻烦人家,咱们这么多人,过去拿多方便。” 子生说:“好啊,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他们四个人去了食堂。 袖珍弯下腰,用一个小棍子在碗橱底下拨拉好长时间,才拨拉出了那个层层包裹着旧报纸的小酒壶,费了好大的事才洗干净,然后,去开水房打来了一大壶开水,灌进暖壶里,拉开桌子,找够了椅子和凳子。四个人拿着八个菜回来了。 子生一看准备好了,就要倒酒。“酒呢?” 袖珍恍然大悟:“哈哈,高兴地光找酒壶了,竟然忘了拿酒!”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袖珍问:“谁啊?”走去开门。她愣住了,“怎么是你啊?” “没想到吧!” 子生问:“谁啊?” “婉秋妹子来了!” 袖珍拉着婉秋的手进了屋,嘴里说着:“今天这是刮得什么风啊?” 铁娃站起来,拍着双手大声吆喝着:“刮得是东风啊!” 子生忽然醒悟:“啊!八月十五,我们执行任务的日子啊!” 郭主任说:“是我邀请铁娃和婉秋过来的。想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已经三十多年了,再不写下来,将来就没有人知道了。” 袖珍添了碗筷和凳子,招呼大家坐下:“倒酒啊!” 两杯酒下肚,大家的话多了起来。 袖珍端详着婉秋:“妹子真不显年纪,那么水灵。啊!这个红檀木簪子一直都戴着啊?昨天还跟子生说,把那个放簪子的小盒给你捎过去。” 婉秋接过话头来:“这红檀木簪子是你跟姐夫定情的信物,能够给我用,这是因为当时任务紧急,我姐心胸大度。用完了,借着姐姐没有留长发为由,一直没有归还。我真是爱不释手啊。” “这次就把话说明白了:姐姐送给妹子了,作为你为革命立功入党的奖赏,再说子生也是你的丈夫啊!” 一说到子生是婉秋的丈夫,婉秋就火了,脸憋得通红,喘了口粗气,愤愤地说:“姐,如果说作为我立功、入党的奖赏,这簪子我接着了。如果说因为姐夫是我的丈夫,这簪子我不要。”婉秋伸手把簪子摘了下来,放到饭桌上。转过脸去擦眼泪。 大家都被弄糊涂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婉秋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说:“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让我这一辈子有丈夫,没有男人!” 袖珍怀疑的:“子生不是你男人嘛!” “哎呀,姐姐,姐夫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他上我那去,只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是我丈夫罢了。其实,他一直把我当作亲妹子啊!” 子生不安地:“我不能对不起你姐啊!婉秋,让你这辈子受委屈了!” 袖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你说,这俩老婆,还是假的啊!我没少为这事伤心,有的时候还嫉妒妹子年轻呢!” “你说,这事是谁呢?你知道当时是谁给你转的组织关系,报的户口吗?”子生问婉秋。 铁娃猛地站起来,挥着手,“我知道了!一定是他!” 子生和袖珍一块催促着铁娃:“是谁啊?” 婉秋擦掉了泪水,期待的:“你说啊!” 铁娃一屁股坐下,点了一支烟。转身对婉秋说:“你还记得执行任务以后,你一直病着,这个时候有谁追求过你吗?” 婉秋恍然大悟:“啊!他当时在区政府当秘书,我被当成伪军家属斗争的时候,他还为我说过好话呢!” “你是不是得罪了他啊?”铁娃追问。 婉秋回忆着:“一次鬼子扫荡,我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跑不动。爹娘为了掩护我被鬼子杀害了,我挺身反抗,被鬼子踹了一脚,当时就大出血昏迷过去。后来,我姐带着游击队员把我救了,孩子没了。那次执行任务时,我流产才半个月的时间。执行完任务,我的身体越来越糟,鬼子投降以后,清算伪军罪恶,有人把伪军连长的罪行算到我的头上了。当时,姐和姐夫都南下了,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说也说不清。我就托人去区上找我的组织关系。” 袖珍插话:“那时党的关系都是单线联系,我和你姐夫南下的时候,把你的情况交给区里了。” 婉秋说:“后来,区里派人来,看到我的身体实在是不行,就说:‘你是为革命啊,咱先去泉城给你看病。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记得就是区里的那个文书送我去的泉城。当时泉城刚解放,他安排我住在他亲戚家里,托人找到一位很有经验的老中医,吃了多半年的药,身体才逐渐有了起色。就是那时候他开始追求我。记得当时一切费用都是他来来回回给报销的。” 婉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喝了口水,继续说:“一天,他告诉我:‘反正你家里也没人了,就不用回去了,在这治好病,组织上给你安排个工作,我照顾你一辈子。’我跟他说,我有姐姐和姐夫照顾,不用你。他恼了。赌气走了,再也没回来。” 铁娃大声说:“怨不得他跟我说:‘一个伪军连长的小老婆还这么傲,好啊,我让你姐夫照顾你一辈子。’当时我没在意,现在回忆起来,这话里有话啊!不行,我回去得找他算账去。” 子生说:“都三十多年了,木已成舟,就是他承认了,还能怎么样啊!” 袖珍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是想借婉秋妹子这个梯子上泉城啊!没达到目的,就使坏了。哎呀,我还一直以为是婉秋妹子想要霸占子生呢!你说,这是哪跟哪儿啊!” 袖珍转过身来拉着婉秋的手,敬重地说:“妹子,姐冤枉你了!” 婉秋的情绪平静下来了,心平气和地对袖珍说:“姐,你和姐夫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大事小事你都想着我,姐夫就是我的亲哥!”她拿起酒壶给子生、袖珍倒上酒,举起酒杯,热泪盈眶:“妹子先干了,感谢你们三十多年的恩情,也感谢你们真心实意的照料!” 袖珍用手擦着眼泪,子生眼里含着泪水。 大家站起来,高举酒杯,同声祝福子生和袖珍:“白头偕老!” 吃完饭,婉秋帮着袖珍收拾着。袖珍跟婉秋说:“晚上在家里住吧,咱俩说说话。” 婉秋真诚地对袖珍说:“姐,还是住招待所吧!” 子生和袖珍一起送他们去招待所,安排好,两个人往回走。月亮已经升起,透过斑驳的杨树枝,月辉一闪一闪地落到他们身上。 子生轻声对袖珍说:“这回相信了?” 袖珍埋怨地:“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子生说:“今天要不是婉秋一肚子怨气,就你这脾气,我跟你说,你能相信吗?我自己不说,就是我知道你一肚子委屈,我觉得不但说不明白,反而会越描越黑。” “是啊!要是换一种情况,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说你:欲盖弥彰。” 进了家门,袖珍一愣:“子生,你看,婉秋没拿簪子!” 袖珍拿起红檀木簪子,放在手里摩挲着,好像抱回了失而复得的孩子。睡前,轻轻地把簪子放在那个雕花小盒里,又把小盒放在了她和子生两个枕头中间。 子生没说一句话,他从袖珍轻轻的动作上看到了她对簪子那颗疼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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