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窗烟雨 于 2014-6-4 20:22 编辑
“小时候画在手上的表从未走动,却带走了最好的时光;长大了带在手上的表一直在动,却回不到最好的时光”从朋友博客看到这句不知是她原创还是转载的话,开玩笑的回了句:“你让表针倒转就回去了。”还加了个坏笑的表情。笑过之后,却从心底升起一丝悲凉,为那回不去的童年。 我的童年谈不上幸福,也不能说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它被政治运动切割得七零八碎,充满恐惧忧虑外加物质的极度匮乏,有时连温饱都无法保证,这样悲苦不幸的童年却依然令我怀念。依偎在母亲 怀里的幸福,坐在父亲自行车大梁上的自豪、吃到一块糖的满足,犹如划过夜空的萤火虫,有着微小而温暖的亮光,把暗淡的岁月照亮。一次不期然的相遇,一个从箱底翻出的旧玩具,都会像电光火石一般,让童年的片段猛然从脑海浮现。 儿时的我曾经为了玩过家家,用泥巴捏过锅碗瓢盆。为了玩五子棋,把碎瓦片砸成棋子。还曾把泥鳅放进水缸,把小麻雀藏进抽屉。也曾爬到树上摘桑葚,溜到瓜田偷西瓜。岁月久远,件件小事却记忆犹新,然而我对童年的记忆有个特点,便是记事不记人。童年的玩伴,没有一个留下清晰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一团,就像脱去彩釉的无锡泥人只有大致的轮廓。也许豆蔻年华不曾吟哦“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的我,玩过家家也只是一处独角戏,也许我家的竹竿只是做晾衣服撑蚊帐之用,不曾有谁当做竹马骑。不管如何努力的回想童年的玩伴,记忆仍像打开蒸锅,白茫茫的一团热气升腾,虽然热到心都会灼痛,那内中的包子馒头却不甚分明。 我不记得人家,不等于人家也健忘,这种单方面的失忆常常造成尴尬,闹出笑话。有一次,我去配钥匙,按惯例把对方要价砍掉一半。配钥匙的师傅是个面目黧黑的中年男子,很大度的一笑,“你不给钱都行。”以为他是开玩笑,我没接话茬,按半价付款,他竟真的不收,见我一脸不解,他说:“我跟你家在一个院子住过,你小时候总在院子里跳皮筋。” 跳皮筋的小女孩给人留下清晰记忆,是小说里常见的情节,小女孩边跳还边唱,还穿着双红色的小皮鞋。童年的我皮筋是经常跳,不过,脚上从未有过红色的小皮鞋,也不怎么爱唱歌,似乎没有被记住的理由。我愣愣的端详这张黧黑的脸,记忆里无一张能匹配,窘迫的把钱塞给他,说了句“不用找了。”疾步走开,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带着几分仓皇。 父亲在八十年代曾回故乡,因没赶上末班公汽而站路边犯愁时,一辆大马车从面前驶过,赶车的小伙子瞥了他一眼,突然停下车来到他跟前:“你是披霞庄的人吧?我认识你闺女。”原来这是我童年的一个玩伴,小伙子说他姓王名满囤。一路上,王满囤滔滔不绝的跟家父讲我儿时同他一起玩耍的故事,详细真切的让父亲很感动。 父亲返回后,跟我说起这事,我便搜记忆库,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个王满囤。王是村中大姓,满囤也是一个很常见的名字。满仓满库满囤是农民最强烈的愿望,生产队按人头分粮食,每人一天八两,不分大人小孩都一样,为了多得口粮,家家户户尽可能多的生孩子,七个八个,九个十个的,穷的穿不上衣服,丫头一块兜肚,小子一丝不挂。同龄的小男孩,流涕光腚啃着地瓜面饼子,追在我的裙子后喊“一条腿裤子”,张三李四一个样,实在难分彼此。因我回忆不起这个玩伴,父亲竟有几分不满,看我的眼神里含了责备。 我抱歉的对父亲一笑“若是时光能倒流,我穿越回童年,一定把小伙伴的模样都记清好不好?”
六一期间,央视的记者街头采访,询问路人如果回到童年最想做什么。回答各种各样,但宗旨都是想弥补遗憾,既然都有遗憾,可见没谁的童年完美。可这不完美的童年,却令每个人都怀念都留恋都有想重返的愿望。童年的我们,曾经极其渴望长大,似乎一切不如意都可在长大后解决。童年的我们,对未来抱着无限的希望,以为只要双臂足够长,就可以拥抱整个世界。长大后,我们的希望在现实的岩石被击得粉碎,一次次的跌倒让我们失去了勇气失去了自信失去幻想,我们谨慎我们怯懦我们犹豫我们彷徨,我们变得无比复杂,儿时的简单就显得弥足珍贵,就让我们渴望能重新来过。儿时拥有的无限可能,就让我们认定那是最好的时光。 再怎么渴望,时光也不能倒流,童年的一切,无论甜蜜酸涩还是苦辣,都不能重复不能重现,走过了童年,就再也回不去了。弹指一瞬,几十年悄然消逝,揽镜自照,双眸不见了纯真的清亮,额头鬓角的白发,却有着野草般的坚韧和勃勃生机,不管你是一根根的拔除还是成片成片的染色,它都顽强的推进、蔓延,不淹没头顶势不休,毫不留情的提醒你,童年已经属于你的孙辈。回首过去,有成功的喜悦,也有失败的创伤。经历感情的波折,忍受生活的磨砺,我们成长,我们衰老,岁月赋予的并非总是诗意,不是所有的日子都阳光灿烂,不是每一件事都不留遗憾,老之将至,唯有叹息,回不去的童年,是一份感伤,一份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