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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浩劫(1966年-1976年)亲历续(21)
40. 复旦大学“牛棚” 年初八,我们到上海,闻到上海特有的铁锈味空气,我即感到亲切,又有一种不妙的预兆。两个“女保镖”叫了一辆黑轿车,我坐在中间,她们分坐两旁,寸步不离地盯着。轿车一直开进复旦大学,迎面是毛泽东的全身塑象,像一棵伟岸的大树,站在草坪中间。朝右拐,是复旦的南京路,两旁的大字报栏一直延伸到路尽头。轿车开到10号宿舍楼前停下了,女“保镖”把我交给两个穿蓝布工作棉大衣的男人后走了。一进门是铁栅栏,把10号楼和外界隔开。跨进铁门,两个男人把我推进底楼的107号房间,把门反锁上走了。这是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曾是学生寒窗苦读的地方,现在成了关押我的“牛棚”。 我站在屋中间,茫然地看着白得刺眼的空墙,屋里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窗不高,朝西,用铁栏杆钉死。窗外蓝天白云,冬青梧桐都被铁栏杆肢解成一条一条一块一块。“啊,我成了小萝卜头了!”我痛苦地想,事情是明摆的,我被非法囚禁了。10号楼还关着42名从全国各地抓来的无辜学生,其中有几个像我一样不是复旦大学的学生。胡守钧没有和我们关在一起,他独自一人关在另一幢宿舍楼,4号楼楼梯下的暗室,据说怕他和我们“串供”。后来,我又知道我的“邻居”是王华,王华的“邻居”是邱大姐 。那时发生的事就是这样离奇,我不是复旦的学生,却被非法关在复旦;囚禁我的人也没有给我看逮捕证,我却莫名其妙地被他们骗来,开始了我的囚徒生活。
41. 张春桥问:投降了吗(上)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70年上海都 在揪斗“胡守钧小集团”。这起政治迫害案进行了近二年。张春桥及其死党王洪文、徐景贤、王秀珍、朱永嘉等借“一打三反”运动之名,对我们44名无辜的学生横施暴虐、残酷迫害、凭空捏造了一起轰动全国的“胡守钧反革命小集团”大案。 上海市革命委员会是这起迫害案的司令部,其实市革会也是张、王、徐把持的上海市委,二个门面,一套人马,有时市委出面,有时市革会出面,根据“斗争”需要。1968年8月26日,数百名工宣队员进驻复旦。身着崭新军装的张春桥亲自召集大小头头开会,他满面春风,平易近人,和工宣队员团团围在长桌旁,天南地北地谈着国内外阶级斗争新动向。谈到炮打时,他说:“不要算炮打我的帐了。”不少工宣队员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央首长”,听到张春桥的表态,不禁露出敬佩的眼神:到底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胸怀就是宽广。张春桥真的不要算炮打的帐吗?坐在一旁的徐景贤知道得太清楚了,他熟谙“春桥语录”,张春桥惯用反语、隐语,张春桥说不要算炮打我的帐了,这句是反语,其实是说要算、狠狠地算! 复旦就是有一批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胆大妄为之人,敢与张春桥顶着干。七月份邱励欧还向中央写信状告张春桥迫害无辜学生,这封信虽然最终落到了张春桥手里(为此邱励欧在“一打三反”中被定为“胡守钧小集团”三号人物,被诬为小集团的“管家婆”),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邱励欧,第三个邱励欧。 马克思认为,世界上存在两种秩序,一为“社会必要秩序”,另一种则为“剩余秩序”,“剩余秩序”就是不给社会造福,而专为当权者谋利益的滥用秩序,它与有益于社会的“社会必要秩序”大相径庭。那些对自已痛苦的人民施加剩余秩序的政权已不具备卢梭为国家存在规定的契约依据,这样的政权必被人民推翻。 张春桥及其余党在上海建立的就是这种“剩余秩序”,为了维持张氏的“剩余秩序”,必除被他们看来不稳定因素的邱励欧们。“这个帐是要算的,春桥自已当然这么说,但我们对炮打这个问题还是要搞清楚的。”徐景贤甩动着他漂亮整齐的小分头,向在座的工宣队员交底。张春桥听了微微一笑,表示赞许,他不再坚持“不要算炮打我的帐了”,而是点燃手中的香烟,笃悠悠地向空中吐出一个一个的烟圈,听徐景贤布置如何算“炮打”的帐。徐景贤要头头回校把“清理阶级队伍”抓起来,清理的对象就是参加炮打的师生。大小头头也够“紧跟”,回校就传达了上海“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旨意”。9月5日,工宣队员抄了几千名师生的家和宿舍。邱励欧、胡守钧等的私人信件、日记落入工宣队之手。 接着,复旦开始“清队”。李伟德和几个同学到隔离室,把周谷声抢出来,然后送他到浦东李伟德的外婆家藏起来。胡守钧也在同学的帮助下逃出隔离室。“清队”搞不下去,草草收场。(平反后李伟德对我讲述) 1970年1月19日,分配在南京无线电厂的周谷声写信给我,谈到浙江乔司农场要整邱励欧,现将此信原文照录于下: 红鸥:你好! 接到你来信后,我又出差回过上海,故复信甚迟。这次回去,我与郑天德一起找了陈阿大、王秀珍、黄金海。本是想找黄金海详谈一番,结果意外找到了阿大与秀珍,而与黄金海倒没谈成什么。阿大比过去胖得多得多,算幸运的还认识我们,算是谈了一阵话,也就是这种原因:即好像是不认识人,而且装出一付工作极忙的样子,使得我十分懒,又十分不愿意去找他们。这次听郑天德讲黄金海还是比较好的,才去找他。阿大讲我们工总司幸亏没听你们的话,否则也垮了…还说你们学生就是有摇摆性,动摇性,…还说小潘一半坏在林翌手里,等等。郑天德向他要二张票子,他说去找王秀珍吧!遇到王秀珍,她正好开完欢送(教卫组)一办二位同志走。我就问了她是否收到邱励欧的信。她讲收到,并已转给毕办。(老邱的事你大概已知,场里要整她)并且说不会有此事,对一个人处理要慎重等话。话音落地,就请我们去找戴立清与黄金海,说她还有事。找到黄金海,他一直开会没有完,只会了一面,说以后有空找他。从陈阿大处得到70、69一起分配的消息,结果郑天德传出去,之后,传到王秀珍耳边,居然讲我是“政客”。真是天晓得!地位对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影响与变化。 南京最近搞上山下乡搞得比较轰轰烈烈。战备空气很浓,而上海相比之下,就显得差得多,一片歌舞升平,根本没有半点备战迹象。而阶级敌人的确没有睡觉,连着几起重大的破坏活动发生,还不能引人发醒吗? 从你的来信中可见你的确有很大进步,你大概还记得我曾有不少信写到并谈到在实践中,社会上可能要碰到不少钉子,只有这不断的教训与挫折,才使我们不断地聪明起来,使我们抛弃小资产阶级那种脱离实际的狂热性。你反复说要准备一辈子,说明你比以前现实得多。在这样基础上才能谈得上有所作为,而现在你要防止一种倾向,就是一般过去要具有实际精神,同时还要有伟大的抱负,要能立足于一个单位,同时还要眼观全球,并且有条件还要能担负起世界革命的重担。千万不能放松自已的学习,向实践向书本学习。 我在这儿很好,二次被评上五好,请放心,不过也无需传开,向其他战友问好!希望他们能对得起党和毛主席,对得起人民与文化大革命。 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周谷声70.1.19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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