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窗烟雨 于 2014-1-6 20:29 编辑
白凤鸣自打进职大,就立志进机关当干部,更多的时间用来规划人生这盘大棋,棋艺渐渐荒废,根本不是谭东对手了。谭东对他的称呼也由凤鸣变成白科长白主任,而他对谭东的称呼也从大哥变成老谭。二人棋艺不再相当,来往也渐渐稀少,不知从何时起,竟至断了联系。
老谭的棋艺却是越来越精,他归功于那副黛玉棋的灵气。在黛玉棋子诞生的第十个年头,有个叫谢军的女孩成了象棋大师为国争光,老谭看着电视眼睛渐渐花了,电视里的女孩变成了他闺女黛玉。不过老谭清楚他闺女成不了谢军,因为这座小城无人会玩国际象棋。但是老谭不死心,中国象棋也有大师啊,像那个胡荣华就不简单,成不了谢军可以成女胡荣华啊。别看他这辈子熬不出头,闺女肯定能替爹实现梦想。黛玉聪明,在学校总考第一,老谭对培养一个女胡荣华满有信心。 说干就干,当晚,闺女写完作业,刚把小手伸向电视遥控器,老谭就一声断喝,拔掉了电源线,哐当一声把三十二个灰黑色的棋子摆在了闺女面前。 别看黛玉长得一点不像她爹,可那脾气跟她爹分毫不差。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儿,却有股刀架脖子不说软话的烈性劲儿。黛玉学习很用功,对象棋却无半点兴趣,任谭东怎么威逼利诱,小丫头不为所动,还是当娘的苦口婆心的劝,才算给爹个面子勉强学习马走日象飞田。学归学,可就是学不会,对谭东教授的口诀:“快车。慢马。缓炮。兵急。”背是背的挺顺溜,就是不会用,榆木脑袋不开窍,气得谭东七窍生烟,终于耐不住脾气给了她一巴掌。这一掌太重了,小脸蛋登时肿起五个指印,谭东也登时后悔的直嘬牙花子,可小黛玉愣是把眼眶里的泪水给憋了回去,没哭。虽然没哭,那看父亲的眼神却让谭东感觉迎面两股冷风吹得他透心凉。从那以后,谭东再没打过黛玉,他也彻底打消了让闺女学棋的念头,醒悟到人生的理想要自己实现,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哪怕是亲闺女。于是,他日以继夜的研究棋术,忘了时间忘了喝水吃饭,甚至憋着尿不去厕所,憋得脸红脖子粗,他的瘸腿又耽误工夫,以至于尿到裤子里。 有一天,媳妇让他买肉,说是闺女要考试了,本来体质就弱,又玩命的用功,得补点营养,他答应的好好的拿着钱拖着瘸腿离家,回来没拎着肉,而是抱着一摞棋谱。买了书当然要看,家里的电表就加快了转速,媳妇也跟着熬出黑眼圈。谭东的功夫没白费,很快就成了矿里的冠军。坏脾气的谭老倔,那段时间很和顺,脸上总带着笑容。 在女儿初二那年,谭东被选拔参加市职工棋赛,谭家于是成了棋室,老棋友都来陪他做战前演练,啪啪的敲击声掺杂着矿工们亢奋的叫喊震耳欲聋,黛玉捂着耳朵都没法写作业,她恨恨的对娘说:“妈,你为啥没把我送人?” 就在谭东参加完矿里的赛前动员大会,踌躇满志的归家,发现炕上桌上柜子上空荡荡的,愣怔了一会儿才反过劲,他的宝贝棋谱全部消失。媳妇吓得直哆嗦,话不成句,大女儿满脸无辜,黛玉很镇静的回答:“学校号召给山区孩子捐书,我都捐了。”
媳妇赶快劝谭东别生气,他不出声只是喘粗气,当娘的就使眼色让闺女快跑,可这倔丫头冷冷的站着不动。谭东把一袋子矸子石的棋子高高举起,重重摔下,那一个个黑色冷硬的小烧饼像一发发炮弹在空中飞散,一枚击中他当劳模的奖品,搪瓷大茶缸崩掉拇指大一块瓷,咕噜噜在地上打滚。还有一枚击中了黛玉的额头,鲜血便汩汩流淌,把她姐姐吓得变了腔调的嚎叫。当娘的疯狂的推搡男人:“你个混蛋,你干脆杀了我们娘俩吧。”黛玉捂着额头走了。 谭东、媳妇、黛玉的姐姐,三人一起找,找不到黛玉的踪影。不能再瞒着邻居了,全院的人都出动了去找,最后,还是谭东自己在矸子山后面煤泥河边上找到,黛玉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那血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滴到地上,把一片泥土给染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