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秋节尝月
山村月色
踏着月色我们来到了狗爬界山顶，只见：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上，月光透过薄薄的轻纱般的夜雾倾泻在山头和田野上，整个狗爬界村笼罩在一片银白的月色中。从村中流过的小溪象一条宛延飘动的银色飘带，又似一面弯曲的镜子倒影着岸边的小山树木和天上的月亮云彩。座落在山间和溪畔的吊脚楼在月光的映照下，随着月儿的行走和云彩的飘动时隐时现，好似天仙楼阁。象是一个新娘羞答答地藏在婚纱中，又象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使人遐想连遍。徐徐的晚风还不时带来阵阵的桂花香味和山村泥土的特有芳芬，叫人心旷神怡。整个山村显得静谧又美丽，使人感到舒服又愜意。叫人忘记了烦恼与忧愁，劳累和痛苦。
祭拜月神 我们按照白天吃饭时商定好的程序，开展中秋尝月活动。活动由尹静宜组织和主持，我们五位个人是观众也是演员。当尹静宜宣布：狗爬界村知青小组中秋尝月活动开始！第一项：祭拜月神时，我们五人立刻站成一排，按照当地的习俗开把队长送的红薯和月饼摆在一块大石板上，倒上三杯白开水当酒，放上三双竹枝当筷子。恭恭敬敬地向月亮公公（其实应该是嫦娥娘娘）鞠了三个躬，作了三个辑，各自默默地在心里许了个愿后（具体内容各自决定），就算是祭月结束了。
月光音乐会
接着是第二项：月光音乐会。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记得是毛主席语录歌“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和一首“我们走在大路上”。我们在月光下五音不全地大声地喊唱着，引来山间阵阵回音。第二个节目是乐器独奏。首先猴子精口琴独奏：“我是一个兵”。接着是我的二胡独奏。歌曲是“社员都是向阳花。”不知怎的听完这首曲子后，魏红和尹静宜突然说还能不能来点别的。 我立刻听懂了魏红她俩的意思：不就是想听我拉两首阿炳的曲子嘛，那不是小菜一碟。今晚抱着“豁出去了”的态度，尽兴地玩一把。因为我们五个人家庭成分都不好，自到狗爬界村插队就抱定了“把牢底坐穿”的决心，根本就没考虑过是否还能从农村出来。所以干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顾忌。当然杀人放火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事我们决不会去做，但是偷鸡摸狗之类的行为偶尔也会发生。不知是趁着酒兴是她俩的话使我来了精神，立刻拉了一首阿炳的“二泉映月”，接着又趁兴拉了一曲“江河水”。那如歌如泣、凄厉欲绝以及激越悲愤和凄怆哀怨的情调，如同袅袅之音在朦胧的夜空中悠悠地飘荡，使人听了觉得无限的伤感和悲凉。听着听着不知是受歌中的意境感动还是触情生情，在月色的映照下大家眼中含満了泪花。 我一看情形觉得氛围受影响了，立刻对有猴子精说：“怎么样？你老兄是否也来一个拿手的？”猴子精在我的鼓励下，立刻也来了精神。他站起来先是用手绢仔细地把口琴擦了擦，接着一个漂亮的动作把口琴往嘴巴边一抹，一曲年轻人在月光下真诚激动的心声和黎明前依依惜别之情的“莫斯科效外的晚上”倾泻而出。这首久违了的歌曲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先是大家拍着节拍跟着哼，哼着哼着后来便成了大合唱，当然结尾的歌词是改了的“…月色多么好，令我精神爽，狗爬界迷人的晚上”。 月下对山歌
“呜喂…”正当我们唱得起劲、忘乎所以，陶醉在怀旧的歌声中时，对面山头一个要求对唱山歌的号子传了过来。我们到狗爬界插队后才知道：瑶族人喜欢唱山歌，而且也很懂礼貌，唱山歌时开头一句一定是高昂委婉的：“呜喂…”声，相当于“你好！”“准备了吗”的意思。含意就是向对方打招呼。接下来唱的才是内容。 “坏了！有人听到我们唱黑歌了。”猴子精听到对面一声“呜喂…”后紧张而又害怕地说。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歌曲就有了“红”、“黑”之分。除开“样板戏”和“语录歌”等极少量歌曲属“红歌”，允许大唱特唱外，其余都是“黑歌”，属于禁唱之列。谁唱了轻则说你是“资产阶级情调”，重则是“立场不坚定，宣传封、资、修”，属于“批斗、戴帽”对象。难怪若干年后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的年代，仍然有人高喊“唱红打黑”，被喻为“又搞文化大革命那套了”。 所以刚才我们拉、吹的曲子在当时是属于“黑歌”、“禁歌”之列的。猴子精以为对面唱山歌的人听出了名堂，找我们茬子了，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但是我却不象猴子精那样想的，因为我觉得狗爬界不仅山高皇帝远，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瑶族贫下中农纯朴憨厚，对我们关怀备至。至于对我们拉唱的所谓是“红歌”还是“黑歌”，人家不是那么的敏感，更没什么兴趣的。所以我安慰大家：“人家才打开台，还没唱到正题呢，慌什么呀。”
“那边山上学生哥， 吹拉弹唱好快乐。” 我刚说完，对面就飘来了两句山歌。我们听了后心情立刻放松下来了，知道对方是友善的而不是来找茬的了。接着听了后面两句，更晓得对方是找我们开心，要求对歌来了： “自吹自唱算什么， 敢不敢来对山歌。” 对唱山歌是瑶族人们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而且按照瑶族人家的习惯：邀请了你对歌，不管对不对得赢，都要参加。否则就是你对人家不礼貌和不尊重。对唱山歌我们知青也不陌生。内容一般是相互倾诉情感、提问对答及玩笑开心之类，歌词都是随意编的只要对口押韵就行。不仅常在田头地尾听贫下中农对唱，而且有时也能答讪几句。来而不往非礼也，此时我也壮了壮胆子，和着对方的声调唱了过去：
“呜喂… 对面山头农民伯， 要我对歌你早说。 待我唱得你输时， 打锅油茶请我喝。” 刚一落音，“大厨”就向我竖起了大姆指，夸赞道：“好歌！”魏红也高兴的说：“不错。”我们都乐了。 “乌鸦自比是孔雀， 嫩鸟那会唱山歌。 要是你能唱赢我， 送个妹仔当老婆。” 对方听了我的歌显然不服气，他不相信我们几个学生哥（嫩鸟）能唱嬴他。所以口出狂言。这时尹静宜出场了，她隐约听出唱歌的人是队里近40来岁“老单身”憨牯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挖苦他： “割草不分黄和青， 唱歌不讲老和嫩。 要是你有真本领， 为何现在还单身。” 这歌一唱出去，大概是伤到痛处了。对方“哑火”了好长时间。隔了蛮久对方似乎换了个人，以另一种内容唱道：
“八月十五月儿明
看见阿妹在对门 。
有心想去见一面
无奈路陡水又深。”
显然是尹静宜的山歌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但是又不服输，就采取了以退为进的办法，把球又抛向了我们。但是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对方歌声未落，魏红的山歌就飞了过去： “亏你还是大男人 ，
胆小如同黄豆丁。
有心摘花莫怕刺，
何惧日晒雨来淋。”
“哈、哈、哈”魏红一唱罢我们就大笑起来。尹静宜还握了握她的手，表示鼓励。对方在歌声的鼓舞下，似乎也来了劲：
“听罢妹歌声壮哥心，
甘愿上门作女婿。
借着月光当电筒，
三步并作两步行。”
“怎么办？他们要过来了。”刚听对方唱完，两个女同胞似乎慌了神。“慌什么！看我的”这时我倒显出了大将风度，不慌不忙地拍了拍两个妹仔的肩膀说。对着对方立刻唱道：
“天要下雨先打雷，
插秧先要把田犁。
要想见面先对歌，
不要彩礼要赢输。”
刚一唱完，他们立刻把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连声称赞：“好歌！好歌！。我们把球又踢回去了。”当晚双方你一首我一首地来回拉锯战了好几个回合，都没分过输赢，最后是对方唱道：
“学生娃仔不简单， 山歌唱得畅又欢。 今晚对歌暂时止， 下次对歌才算完。” 虽然是打了个平手。但是这首结束曲也算是对我们今晚对歌成绩不错的评价了。
山歌对唱是临时加进的内容。待对歌结束后主持人尹静宜接着又有模有样地说：“中秋尝月晚会进行第三项，不，应该是第四项：才艺展示。第一个节目是‘大厨’施展才艺--黄泥烤红薯；第二个节目是‘猴子精’自编山歌演唱”。我们听了立刻又大声地笑了起来。
烧烤红薯 “大厨”所谓的“黄泥烤红薯”其实就是农村的“打窑仔窖”。首先把黄泥疙瘩堆砌成一个上尖下圆约七、八十公分高的圆锥体，叫“窑仔”。贴地的下方留高和宽约一个十四、五公分的“窑门”，顶部留一个十来公分大小的洞，并用土块盖住，叫“窑盖”。“窑仔”砌好后就从“窑门”不断地放入柴草进去燃烧。待黄泥疙瘩烧得红透时则封好“窑门”掀去“窑盖”，将生红薯从窑顶上陆续放进窑体中去,然后就把“窑仔”周围烧红的黄泥全部打碎将红薯掩埋起来。半个小时之后将红薯挖出来，就成了又香又甜的黄泥烤红薯了。
当然虽说是“大厨”的才艺展示，其实是他为主角，我们四人当配角罢了。他指挥我们在月光照耀下的山地里四处为他寻找和搬运黄土疙落和检拾柴草，而他只是负责堆彻和烧窑。累得我们浑身是臭汗不算，他还批评我们寻找的土疙瘩大小不一，检拾的树技太小太细火力不旺。真拿他没办法。正像尹静宜说的：“要不是看在你有个‘大厨’的职称，我才不听你的！”“嘿嘿嘿”洪卫“大厨”听了得意地笑了起来。但是不满归不满，大家还是佩服“大厨”的功夫的：黄泥烤红薯的火候恰到好处，红薯皮不仅好剥而且黄而不焦，红薯又香又甜。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他把队长送的那个月饼硬是均匀地分成了十份，并用竹签插入月饼中，既卫生又好入口。使我们细细地品尝，久久地回味，深深地感谢队长的一片心意。
山歌演唱 猴子精的“山歌演唱”却使人哭笑不得。因为山歌都是随编随唱的，而且声音要求粗犷浑厚。猴子精虽然灵精鬼怪的，胡编乱造倒不用担心。但是他瘦得一把骨头，中气本来都不足，一唱起歌来不仅颈上冒青筋，连额头上都爬滿了蚯蚓。叫人看了难受，听了难听。但是猴子精却毛遂自荐非要表演这个节目不可。其理由：一是唱山歌是随乡入俗，是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表现。因为狗爬界历来都有八月十五对唱山歌的习惯。二是唱山歌不仅具有狗爬界特色而且可以增加节日的喜庆。尹静宜为了不抹煞猴子精的积极性，硬是违心地同意了他的要求。狠心地砍掉了魏红的独唱：“护士之歌”。但是一再对猴子精强调：你可要唱好啊，否则就对不起魏红了。尤其要注意控制音调，别把血管涨爆了。 猴子精连忙点头，放心好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刚才对歌时“大厨”嫌他水平低、嘴巴臭硬是不给他上场。他早就蹩了一肚子气。这下他觉得是展示自已才艺的时候了。 到猴子精上场了。只听他用本地的山歌音调唱道：“哎…… 八月十五月儿明， 照着山上五知青。 月光下面啃红薯， 一个月饼五人分。 呵喂……呵嗬喂” 听了猴子精唱的这首山歌，你说是哭好还是笑好？我的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年的月光晚会已过去30多年了。但是当时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和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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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1 10:18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