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蒙古王府的女人们》【六】
玉儿上学了，是一所私人办的学校，学校的经费有很大一部分是王爷赞助的。 云霞想让吉雅陪着格格一起去上学，她觉得既然吉雅是自己的女儿，就得让她受教育，可是，吉雅是伺候乌云侧福晋的，这口不好张，云霞来到阿荣的房间，把她的想法对阿荣说了，阿荣听了非常赞同。她觉得这是好事，一方面咱们的孩子去学习，一方面也照顾了玉儿，觉得这件事由她来和乌云说，一准没问题。 自从敬香回来，两个侧福晋的关系就不一样了，阿荣有事没事就往乌云这跑，乌云本来是个清静的人，阿荣常来也给这里添了一些生机，她也很高兴。自从收养了吉雅，云霞也经常来这里走动，过去云霞有点怕乌云侧福晋，乌云侧福晋那种不怒而威，总让云霞有些胆怯，现在变了，她们在一起聊天，说说私房话，感到很亲切。 阿荣侧福晋是个很自信的人，在她眼里，乌云就像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她觉得不管什么事，只要她想办，就应该没问题，果真，经她一说，乌云同意了。 其实乌云一直有意让吉雅陪着玉儿去上学，玉儿年龄小，性格过于外向，让她一个人去学校乌云还真有点不放心，既然阿荣主动来说，她还做了个顺水人情，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让她们俩一个班，同桌。 就这样，吉雅也上学了，她白天上学，晚上就回云霞那里，只能在有时间的时候回来看望乌云侧福晋，乌云又找了两个女奴，小雨当上了领班。 现在，小雨的工作是每天早晨起来帮着伺候玉儿穿衣吃饭，然后把她送上马车去上学，再回来伺候乌云侧福晋穿衣吃饭，晚上在大门口接从学校回来的玉儿和吉雅，在别的下人眼睛里，她的工作既清闲又体面。 玉儿学习成绩很好，这是个天性聪慧又很要强的女孩，她认为，既然是阿爸资助的学校，她的学习成绩要第一才让阿爸有面子，自己也必须要遵守学校的纪律，要给其他的孩子做个榜样。 学校的课程很多，除了学习写字和计算外，玉儿和吉雅最喜欢学习的是蒙古简史，过去王爷也时常给她们讲蒙古族的历史文化，可是王爷都是想起什么就讲什么，通过学校系统的学习，她们也把王爷给她们讲的知识串了起来，学习的是本民族的东西，她们很感兴趣，也很喜欢学习，她们为自己民族有这样辉煌的历史感到骄傲，为自己是这个民族的一员感到自豪。 既然是学生了，乌云对玉儿的要求严格起来了，不许她像过去那样又蹦又跳的，可是她毕竟是小孩子，在学校里有板有眼地学习了一天，回到家里总想有个游戏做，这样，每天晚饭后，玉儿就学着学校里老师的样子给小雨上课，她把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很认真地教给小雨，还让小雨叫她玉先生，如果学校考试了，她回来就考小雨，如果小雨没有学好，玉儿就学着老师的样子打小雨的手板。小雨很想上学，也想像吉雅一样陪格格去学校学习，可是有谁能满足一个女奴的愿望呢，她知道她没有这样的机会，借着玉儿格格的游戏，小雨如饥似渴地学着，有时候玉儿没兴趣做这样的游戏了，她就央求她： “玉先生，请给学生上课啊！”小雨很了解玉儿的个性，她知道怎样说玉儿会答应她的请求，玉儿一听小雨叫她玉先生就高兴地玩起了她们的游戏，这个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却在以后改写了小雨的人生，这是她们都没有想到的。 不知不觉中过了四年，玉儿十二岁了，小雨也十二岁了，玉儿上完了初小，小雨也把初小的课程学了很多。 玉儿出落得越来越像乌云了，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鼻子高高的带有一点弯钩，个子也长得快有乌云高了，四年的学校生活让她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蹦蹦跳跳的，变得文静了许多， 在学校里，有一位女老师让玉儿非常敬佩，这是一位从北平来的女老师，叫李静，大家叫她李先生，李静老师二十多岁，人长得秀气，脾气也好，对学生和蔼可亲的，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她的脸上总带着笑容，而且在玉儿的眼里，她的知识很渊博。 一天，玉儿放学回到家里，很自豪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中国地理书给小雨看，从今天开始，李先生要给她们讲中国的地理，今天是第一次上地理课，李先生给她们看了中国地图，从中国地图上，玉儿才知道，原来中国这么大，玉儿从来没有走出过科尔沁草原，她觉得科尔沁草原就很大了，没想地图上的科尔沁草原才那么一点。玉儿一边给小雨讲中国地理，一边憧憬着对小雨说： “小雨，以后我也要像李先生那样到全国各地去看一看。” 如今玉儿和吉雅每天的话题都离不开李先生。 一天，玉儿看看四周没人小声对小雨说： “小雨，李先生说，日本人到这里就是来霸占我们蒙古人的草地和牛羊的，根本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给我们‘王道乐土’的。” “日本人是谁？”小雨习惯性地大声问。 “嘘！小点声！”玉儿瞪了小雨一眼。 这是小雨第一次听到“日本人”这三个字，她以为这是一个人的名字，让小雨感到不能理解的是，就连玉儿格格提到这个人都要小声说，这个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来这里霸占我们蒙古人的东西，有王爷在谁敢这样大胆，在小雨的眼里，王爷就是这里的天，她不解地看着玉儿。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玉儿看着小雨疑惑的眼神，不想给她解释，严肃地对她说： “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小心哦，咔！”说完，玉儿在小雨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小雨吓得脸都白了，她把脖子缩了一下，不再问了，可是这到底是什么人，小雨更加好奇了。 吉雅十八岁了，出落得楚楚动人，在云霞的家里，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每天除了上学照看玉儿外，就是回家陪着云霞额吉，云霞自从有了吉雅，脸上就有了笑容，吉雅的机灵和懂事给了她很多乐趣，一声声额吉叫得云霞心里甜滋滋的，看着养女一天天漂亮起来，云霞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刚收养吉雅的时候，朝鲁有些担心，担心吉雅把自己让她照顾小雨的事情说给云霞，那样对小雨可能是一个灾难，他观察了妻子很久，发现吉雅并没有说出来，心中对吉雅多了一份好感，再加上吉雅一口一个阿爸地叫着，朝鲁也开始喜欢这个养女了，尤其是他看到云霞脸上的笑容，心里更是高兴，也就把吉雅当成了女儿看待。 自从上学后，吉雅嘴里的新名词可多了，每天放学回来就给云霞讲学校里的事，讲李先生的故事，讲李先生给他们讲的很多故事，很多发生在北平城里的故事，也讲日本人怎么烧杀中国人，烧杀蒙古人的事情，云霞多年来足不出户，这些都是她不曾听过的，由女儿讲给她，她听得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心惊肉跳的。 云霞以为李先生是一个男老师，她有点不放心，又不便问，吉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是因为陪着格格上学，不然早该出嫁了，她怕女儿被坏人骗了，再说了，如果这个李先生是个坏人，玉儿格格也不安全，出了事他们可担当不起，思前想后，云霞决定去学校看看，看这个让女儿如此敬仰的李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霞假装办事路过学校，她走进学校大门口，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一听说大管家的夫人来了，校长忙跑出来招呼，知道她想见一见李先生，马上派人去找。 云霞忐忑不安地等着，李先生一进来，云霞差一点笑出了声，原来李先生是一位大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的，鼻子上还卡了一副眼镜，云霞忙走过去，听说是吉雅的额吉，李先生恭恭敬敬地走上前，伸出右手笑着向云霞问好，看着李先生伸出的手，云霞有点不知所措。她很少出门见人，只是听吉雅说，现在城里人见面不行屈膝礼，而是互相握手，她拘谨地给李先生行了礼，又犹豫着伸出右手，李先生握了握云霞的手就放下了。尽管李先生是女老师，被她握了一下，云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的女儿学习成绩非常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听李先生这样夸吉雅，云霞的脸上红红的，她很高兴，又有点害羞。 “可是，这都什么时代了，吉雅为什么还伺候着玉儿，连玉儿喝水、系鞋带都要她来伺候，这是不对的。”听李先生说这些，云霞吓了一跳，伺候主子是她们的本分，是吉雅应该做的，怎么是不对的呢，云霞不敢再听了。 “李先生，我今天是路过这里进来拜访您，家里还有事，我回去了。”说罢，云霞急忙走出了学校。 晚上吉雅回来，云霞把吉雅叫到面前，看看左右没人，就把见到李先生和她握手的情形告诉了吉雅，云霞担心地问： “吉雅，你说这要是和男人见面怎么办？难道也得让男人握着手吗？” 吉雅“扑哧”笑了，她拉着云霞的手让额吉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说： “额吉，握手是一种礼节，就算是和男人握手也没什么，只是礼节性地握一下。” 听了吉雅的话，云霞有些但心，她严肃地叮嘱女儿： “吉雅，咱可不敢让什么男人都握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怎么找婆家。咱可是大姑娘家，不敢学什么礼节。 见吉雅认真地点头称是，云霞把李先生反对吉雅伺候玉儿的事情也说了。其实李先生早就和吉雅说过这件事，可是在吉雅的心里，玉儿和侧福晋是她的恩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变的，女儿的态度让云霞心里很安慰，这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自己没有白收养。 玉儿初小四年毕业了，接下来该上优级学校了，优级学校学制两年，然后就直接考高中，关于上什么学校，王爷很挠头，因为前两天来人通知，要求本地到入学年龄的孩子都要去“满洲政府”办的公立学校上学，乌云反对玉儿她们去公立学校，她对王爷说： “我可不喜欢我的孩子去那里上学，每次我路过那些学校，听着从学校里传来我们的孩子们用日语朗读的声音我就生气。” 听了乌云的话，王爷没回答。前几年，“日满政府”因忙于“建国肇基”和日本人为笼络蒙古人的需要，对科尔沁地区的蒙古王公们还算客气，可是最近，王爷明显感到通过“满洲政府”传递来的压力，他预感到这些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他的反日反满情绪睁一眼闭一眼了，他担心他们会拿女儿上学的问题和他过不去，但他不想和乌云说这些，不想让女人们担心这些问题，王爷心里也不想让玉儿她们去公立学校，那些学校有很多日本老师，他不能接受日本人给女儿当教师，但是，玉儿她们现在上学的学校怎么样他还不能确定，他要看看这个学校值不值得让他去和日本人作对。 乌云侧福晋见王爷不回答，就让家人去把云霞也叫过来商量，如果玉儿到哪儿上学，吉雅就要去哪儿上学，云霞是吉雅的额吉，乌云觉得也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这么大的事云霞哪儿敢表态，可是被王爷和乌云侧福晋专门找来商量又不能不表态，云霞为难了，说实话，吉雅上学这几年，说话办事都变了样，云霞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觉得她们现在上学的学校就很好，可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 “是不是听听孩子们的意见？”云霞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听云霞这样说，王爷赞同地点点头，他正想知道，这两个孩子上了四年学，长了多少见识。 玉儿一听问她想不想去公立学校上学，马上表示不想去，她很认真地说： “我是不会去那些学校的，那里有很多日本老师，他们随意打骂学生，那些学校一到日本的节日就庆祝的可热闹了，中国的节日就不庆祝。阿爸你可能没看到，他们庆祝的时候还让学生们向他们国家的方向下拜呢，我可不去那上学，日本人在中国烧杀抢掠，我怎么能去拜他们呢。” 她的话让王爷很吃惊，没有想到这个昨天还在自己跟前耍娇的女儿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话说得有点稚嫩，但却是道理深刻，当然这也是不敢说的话，王爷心中暗暗为女儿高兴，也为女儿担心。 “吉雅，你呢”王爷想看看同一个教室上课的吉雅是什么态度。 “回王爷姑爷爷。”王爷很少和吉雅说话，听吉雅这样称呼他，笑出了声，转念一想，她这个称呼是正确的。 “日本人来到中国，杀中国的人，抢中国人的东西，抢走了我们的草原，还说什么‘日满一体’，‘民族和协’，谁信他们，他们让我们受日本人的教育，是为了从精神上奴役我们蒙古人，最终的目的是让我们蒙古人服从他们。” 吉雅学着李先生的口气说。 听了两个孩子的话，王爷回头对目瞪口呆的乌云和云霞点了点头，他决定了，要让她们继续在这个学校上学，至于日本人那里，王爷想办法对付。 一直站在门口伺候着的小雨，又一次听到了“日本人”这三个字。小雨走进王府一晃已经6年了，她每天忙碌地伺候乌云侧福晋和玉儿格格，王府对奴隶管制很严，不许他们出王府的大门，更不许他们打听和议论外面的事情，自从上次听格格说起这个叫“日本”的人，小雨就开始注意起来了，她问过额吉，额吉吓得赶紧关上了窗户，让她再也别问了，今天王府里又提起这个人，还是这么隆重地商量的事情，小雨暗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两年，在朝鲁的安排下，小雨每年都可以回家几次，她家里这几年变化很大，蒙克给王爷家打猎，高娃也不用种地和放牧了，只给王爷家做针线活，高娃的针线活做得非常好，管事给的工钱也多，家里过得越来越富裕，已经不再住蒙古包，买了房子，她的弟弟和妹妹也都上了学，小雨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她的额吉过去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这件事小雨已经知道了，是她的额吉告诉她的，高娃不想让女儿走自己的路，把自己的事情讲给了已经懂事的小雨，小雨正在想着心事。 突然，王爷生气地喊了一声： “小雨！狗奴才。”小雨吓了一跳，见王爷生气地训斥她： “关上你的耳朵，闭住你的嘴，把今天听到的事情全部忘掉，知道吗？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是，王爷。” 小雨哆哆嗦嗦地回答着，在这个府里，小雨最怕王爷，他威严，心狠手辣，小雨曾经亲眼见王爷惩罚奴隶，那是一个犯了罪的奴隶，至于犯了什么罪小雨不知道，他只是看到王爷让一匹快马拉着那个人的双脚拖着在草地上奔跑，那个人被拖得奄奄一息。王爷突然问乌云： “我们家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奴隶还经常回家呢？”小雨听了吓得差一点瘫倒。 “哦，王爷是说小雨吧，她的额吉给咱们家做针线活，活计好，有的时候我就让她回去取做好的针线活。”听了乌云的话王爷的口气缓和了一些。 “是这样，以后不要再让她回去了。” 小雨心中异常懊恼，她因为对这个叫“日本”的人好奇，忘了回避，竟然站在门口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她在王府几年了，知道今天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幸亏自己这几年一直尽心尽力伺候着主子，不然可能就没命了。小雨一路小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发表于 2013-7-24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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